林默沿着官道向南而行,脚步不疾不徐。
时近正午,日头高悬,晒得官道上的尘土都有些发烫。他虽内力深厚,寒暑不侵,但腹中却传来一阵清晰的空虚感。这感觉对他而言,既陌生又熟悉。
穿越成辩机以来,他每日吃的都是寺里的斋饭,清淡寡味,虽说易筋经内力足以维持身体机能,但口腹之欲却被强行压抑了太久。如今枷锁尽去,这被压抑许久的本能便汹涌地复苏过来。
他抬眼望去,前方官道旁挑着一面褪色的酒旗,上面模模糊糊绣着个“酒”字。那是一座看起来颇为简陋的两层土楼,墙皮斑驳,门前拴着几匹驮货的瘦马,应该是个供行脚商旅歇脚打尖的野店。
空气中,隐约飘来一丝……肉香?
林默鼻翼微动,原本平静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是炖肉的味道,还夹杂着烈酒的辛辣气息。这对他被素斋折磨了许久的肠胃而言,不啻于仙音妙乐。
他毫不犹豫,转身便朝着那野店走去。
店门敞开着,里面光线昏暗,摆着七八张油腻的方桌,只有两三桌坐了人,看打扮都是些粗豪的脚夫和行商,正就着劣酒大声谈笑。一个肩膀上搭着汗巾、满脸横肉的店小二正靠在柜台边打盹。
林默的踏入,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他这身青衫普通,短发茬的造型虽然有些奇特,但在江湖上怪人多了去了,也不算太扎眼。
他径直走到一张靠窗的空桌旁坐下,手指在落满油污的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那打盹的店小二被惊醒,揉了揉惺忪睡眼,懒洋洋地走了过来,习惯性地用汗巾在桌上胡乱抹了一把,拖长了声音问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林默抬眼看他,直接开口道:“两斤酱牛肉,一坛烧刀子,再配两个馍。”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店小二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林默。这年轻人看着斯文,口气倒是不小。酱牛肉和烧刀子可不是寻常书生消受得起的。
“客官,酱牛肉八十文一斤,烧刀子一坛两百文,馍五文一个,您看……”小二试探着说道,意思是要先付钱。
林默眉头都没皱一下,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约莫二两重,“啪”地一声放在桌上。这是他从弘福寺带出来的少许盘缠之一,鲁妙子赞助。
“够了吗?”
小二看到银子,眼睛一亮,脸上的横肉立刻挤出了笑容,态度瞬间热情了八度:“够了够了!客官稍等,酒肉马上就来!”他一把抓起银子,用汗巾擦了擦,点头哈腰地退了下去。
不多时,店小二便端着一个大木托盘回来了。托盘上放着一个粗陶酒坛,坛口泥封刚拍开,散发出浓烈呛人的酒气。还有一大海碗炖得烂熟、酱色浓郁、热气腾腾的牛肉,以及两个粗面馍馍。
“客官,您的酒肉齐了!慢用!”小二将东西在林默面前摆好,又殷勤地递上一双筷子。
林默看着面前这碗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酱牛肉,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块带着筋膜的牛肉,也顾不上烫,直接送入了口中。
牛肉炖得极其软烂,入口即化,浓郁的酱香和肉汁瞬间在口腔中爆开,混合着香料的味道,形成一种强烈而原始的满足感,狠狠冲击着他被素斋麻木了太久的味蕾!
痛快!
这才是人吃的东西!
他咀嚼着,感受着肉纤维在齿间断裂的触感,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与压抑。
紧接着,他拍开酒坛的泥封,抱起酒坛,仰头便灌了一大口!
“咳……咳咳……”
这烧刀子远比他想象的要烈得多!如同烧红的刀子从喉咙一路割到胃里,辛辣无比,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眼泪都快出来了。
邻桌的几个脚夫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由得哄笑起来。
“小兄弟,这烧刀子可不是你们读书人喝的茶,得慢点来!”一个黑脸汉子笑着喊道。
林默抹去眼角呛出的生理性泪水,非但没有恼怒,反而觉得畅快。这种粗粝、直接、甚至有些野蛮的体验,正是他此刻所需要的。
他适应了一下那火辣的感觉,再次抱起酒坛,这一次,他控制着速度,让那灼热的酒液缓缓流入喉中。易筋经内力微微运转,便将那霸道的酒气化解了大半,只留下醇厚的余味和一股升腾的热意。
一口烈酒,一口牛肉,再咬上一口扎实的粗面馍馍。
他吃得很快,却并不显得狼狈,动作间反而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自然。满级易筋经带来的强大消化能力,让他可以毫无顾忌地享用这顿迟来的“盛宴”。
周围的嘈杂,脚夫们的谈笑,劣质酒肉的粗粝口感……这一切都与他过去在弘福寺那种清静(或者说压抑)的生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他却从中感受到了一种真实的、活着的滋味。
风卷残云般将两斤牛肉、一坛烈酒和两个馍馍消灭干净,林默满足地呼出一口带着酒气的长气,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连日来的算计、紧绷的神经,都在这最原始的口腹之欲中得到了放松和解脱。
他放下筷子,看着窗外官道上扬起的尘土,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深邃。
长安的戏已经落幕。
接下来,该好好尝尝这江湖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