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交待的事,我已经想办法让他知道了。”胡婷有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好。”沈冰辰眼神里闪着精明和算计,端起茶杯在鼻端嗅了嗅,对着胡婷道:“真不试试?”
胡婷忙摇了摇双手,“谢谢,谢谢。真心享受不来。”
接着胡婷又说道,“沈总,没其他事,我就先出去了。”
沈冰辰沉思了一会儿,问道:“明天,江燃和沈彧辰是不是该上班了?”
“是的,明天下午。”胡婷规规矩矩的答道。
“通知江燃明天下午跟我出去一趟,让小赵送我们过去。”沈冰辰吩咐道。
“好的,沈总。需要帮您安排晚宴吗?”胡婷问道。
“找一家低调点,以海鲜为主的酒店吧。”沈冰辰啜了一小口之后,放下茶杯。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胡婷说完,便起身告辞了。只剩下沈冰辰一人坐在茶席的主泡位上,一边品着带着山野气息的茶汤,一边翻看起胡婷交给他的文件夹,内页上密密麻麻的收购条款和股权结构图在沈冰辰深邃的目光里一行行的游走。
“核心技术团队构成”那一栏突兀地空了出来。
沈冰辰眉头微蹙,指尖下意识地敲在了那空出的一栏处。随即,他唇角的弧线微微下压,腮边的肌肉猛地鼓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果然如此”的了然。
张鑫——这个他曾寄予过厚望的技术型管理人才,终究还是在S项目之后选择了明哲保身。
那满页写着的那些“存在风险”、“需再确认”的字眼的调研报告,就像是他这个人一样,专业却保守,严谨有余,魄力不足。
那每一个被重点标记出来的的潜在问题,都是他的安全边界。
每一处需要反复核实的细节,都是他不敢跨越的雷池。
他并不是能力不足,而是无法承担起光环背后的责任。
像他这种以专业技术见长的人,能迅速在项目已知的各项数据中敏锐地嗅到风险,也有能力对可知和未知的风险做出评估,并策划并制定出解决方案,但却唯独无法对结果中存在的变数负责。
所以,他还是那个习惯性自我否定,执着在低出错率思维里打转转的人,任何超出可控范围的变数都会让他产生强烈不安的、自我批判甚至是否定的情绪。
正是这种对微小瑕疵的过分执着,让他能在项目中帮助团队避开许多潜在危机。
可一旦出现变数,就会成为他接下来几小时甚至是几天心绪不宁的根源,他会不断地复盘、修正、推演,再复盘、再修正;直至把这些演变成是“能力不足”或“人格缺陷”的铁证。
这样的人,在项目启动之初,放在团队中无疑是最后的那道安全阀。
但当团队需要快速迭代的时候,他的谨小慎微只能让创新的氛围在过度的自查自纠中逐渐变得稀薄。
于是,大家一方面尊重他的专业与守护,另一方面却又会下意识地避开与他交流,生怕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被他分解成一堆需要解决的问题。
直到某个前所未有的危机降临——它要求团队必须在信息极不完整的情况下做出决断,所有的数据分析都来不及完成,所有的风险都无法被提前评估。
当所有人的目光,充满复杂、期待地聚焦在他身上的时候,引终于引爆了他固守的堡垒。在巨大的压力之下,这个一向谨慎的人,生平第一次跨越安全的雷池,却得到了项目终止的结果。
巨大的压力耗光了他的从容,吞噬了他冒险的勇气。
所以,对于出现的任何结果,他的内心其实是恐惧的,因为,结果是对他所有的选择的最终审判。
他,把自己的人生活成了一场不能NG的现场直播。
而恐惧结果的他,因为无法承担项目终止的心理落差,在一番精密地自我剖析之后,准确地把自己重新拉回独属于他的堡垒之中。
沈冰辰啪的一下合上了文件夹,旋转坐椅角度,迎着散射进窗子的阳光,闭起双眼躺靠在椅背里,指尖俨然旋转着一支金属质地的打火机。
S项目终止之后,郑森以项目人手足把张鑫调到三组,这中间虽然有郑森惜才的一点私心,但却也在无形之中帮了自己一把。
本来他还在考虑怎么安排张鑫接下来的工作,郑森走的这一步,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只是,集团内部在S项目终止、沈彧辰处罚通报下发后,出现了不少暗流涌动的议论。
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各个部门负责人都在以各种方式向他试探。
就比如,昨天的月度会议,财务部在汇报时,旁敲侧击地询问明年预算是否会向郑森亲自主持的新项目倾斜。
hR和风控部更是联手列举了项目部七组不适合存在的理由。
而项目部七组的老王更是直接,午饭时直接坐到他对面,直截了当地问:“沈总,我们七组的项目经理被抽走了,现在组里群龙无首,是不是能从我们内部先提升一位代项目经理呢?”
很显然,郑森的举动撕破了集团内部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而对沈彧辰的通报则是引出了那些所谓集团元老级人员的不满。
而沈冰辰在这个极其敏感的时间段里,却“失踪”了十几天,这也导致了那些原本潜藏的矛盾彻底浮出了水面,所以他并没有急于平息这些声音,反而在返回集团之后之后表现得异常平静。
每天准时在办公室批阅文件,参加例会时沉默聆听。这种刻意的置身事外,就像是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清水,让原本藏在阴影里的手自己伸了出来。
现在,想站队的已经站好了队,想浑水摸鱼的也浮出水面。
显然已经到了可以精准收网的时候。
磨刀霍霍的,可不止有魑魅魍魉。
想到这里,沈冰辰半眯起眼睛,眼角余光望向着摆放在角落里的绿植。“该修剪了。”
翌日午后,集团内部的通讯系统突然弹出中高层紧急会议通知。通知措辞简洁:“十五点整,一号会议室,紧急会议,全员务必准时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