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婼的亲生哥哥要结婚了。这个消息让她缓了很久才回过神来,要接受这样的残酷现实吗?
婚礼的请柬是电子版的,设计得精美而华丽,照片上,那个与她有着一半相同血脉的男人西装革履,笑容温文尔雅,身边的未婚妻美丽动人。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的般配,如此的幸福,属于那个光鲜亮丽、与她隔着整个世界的上流社会。
夏婼的目光紧紧地锁住那张照片,仿佛要透过屏幕看到照片背后的故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却浑然不觉,直到屏幕因为长时间没有操作而自动暗下去。
然而,即使屏幕已经变黑,夏婼的眼睛依然没有离开过那个位置,仿佛那张照片还在那里,清晰地展现在她的眼前。
终于,她缓缓地伸出手指,点击了删除键。那条信息就这样被她从手机里抹去,就像它从未出现过一样。
可是,那条信息带来的冲击却并没有随着它的消失而消散。相反,它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夏婼记忆的闸门,让那些被她深埋在心底的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七年前,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享受着父亲的宠爱和哥哥的呵护。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却让她的生活天翻地覆。她被赶出了家门,从此失去了公主般的生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屈辱和困苦。
而现在,那个曾经会偷偷给她买糖、会在父亲发怒时将她护在身后的哥哥,也要拥有自己的家庭了。他会有自己的妻子、孩子,会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而她这个私生女妹妹,却注定要被他从生命中彻底抹去。
夏婼的心如刀绞,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强忍着不让它们流下来。她告诉自己,不能再哭了,她已经哭得太多了。可是,心中的痛苦却像恶魔一样,不断地啃噬着她的灵魂,让她无法喘息。
要命的孤独感,像要把她整个人撕碎似的,紧紧缠住了她。
她迫切地需要抓住点什么,抓住一个能让她感到温暖、感到被偏爱的存在,哪怕只是一个幻影,一个替代品。
于是,她想到了梁少淮。
那个男人啊,眉眼之间跟他哥有点像,都带着那么点不服输的倔强劲儿。
不过呢,他比他哥更糙,也更实在,看着就让人觉得踏实,眼神里又藏着点淡淡的温柔。
她就这么盯着手机屏幕,无意识地划来划去,最后咬了咬牙,还是拨通了那个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电话一接通,她立马屏住了呼吸,说话的声音故意放得轻轻的,带着点故意装出来的柔弱和无助,如风中摇曳的芦苇,似雨夜迷途的幼猫。她深谙他刚硬外表下那颗柔软的心,尤其对她。只消轻轻一语,便能拨动他心底最敏感的弦。
救救我吧,谁都行...这绝望的呼喊在我心底回荡,像被困在黑暗中的溺水者拼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梁少淮,我们能见一面吗?就今天。我颤抖着发出这条信息,指尖在屏幕上留下潮湿的痕迹。此刻的我仿佛站在悬崖边缘,狂风呼啸中摇摇欲坠,而你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救赎。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钝刀割着神经,我盯着手机屏幕,生怕错过你的回复。求你了,就今天,就现在,我需要你的声音驱散这噬人的孤独,需要你的目光确认我还真实存在着...
电话那头的梁少淮正专注地清点着即将出关的货品数量,远处传来轮渡的轰鸣声。
他接到电话时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警惕。
自从上次对她警告不欢而散后,他的内心就像被架在火上炙烤。每个辗转反侧的夜晚,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都在喉间翻涌。他清楚地记得夏婼离开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永远逃不出我的掌心。
这些日子,孟絮絮受伤的画面在他梦中挥之不去。他明白,若拒绝见面,夏婼定会如剥洋葱般,将他多年精心构筑的伪装层层撕开。那些尘封的往事、见不得光的秘密都将暴露于天光之下,更会让絮絮看清他这些年自以为是犯下的种种愚行。他的自尊决不允许絮絮窥见全部真相——那比死亡更令他难以承受。
他曾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左右为难,他曾自私的牺牲了他认为不重要的人。比起继续活在提心吊胆的阴影里,他宁愿直面这场暴风雨,哪怕要承受撕心裂肺的痛楚。快刀斩乱麻的决断虽然痛苦,却胜过在恐惧中慢慢窒息。有些底线,如同生命最后的防线,永远不容践踏,哪怕要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他只求能维持现状,守护住心中那方净土。这份看似卑微的愿望,对他而言已是莫大的满足。
他要告诉她,她的威胁对他没用,他宁愿去向孟絮絮坦白一切,也绝不会再做她的傀儡。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往昔的秘密已成他人要挟的筹码,但此刻他决心挣脱夏婼的桎梏。多年的教训让他明白:世人皆不可轻信。梁少淮踱至码头,凝望苍茫无垠的海天。
夏婼,从你生出伤絮絮的想法开始,你我便再无可能。你可以依附任何人,唯独不该是我。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夏婼的谎言与威胁,他早已厌倦至极。夏婼听着梁少淮的话,心中一阵刺痛,但脸上却很快恢复了平静。“梁少淮,你以为你能摆脱我吗?你别忘了,那些秘密一旦曝光,你和孟絮絮都不会有好日子过。”她的声音冰冷,透着一丝威胁。
梁少淮冷笑一声,“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与其每天活在你的阴影下,不如把一切都摊开来说。”他的眼神坚定,没有丝毫退缩。
夏婼没想到梁少淮会如此决绝,心中有些慌乱。但她很快又镇定下来,“好,你有种。不过,你以为你坦白了,孟絮絮就会原谅你吗?”
梁少淮沉默了片刻,“我会用我的行动去弥补我的过错。就算她不原谅我,我也认了。”
夏婼深吸一口气,眼里闪过一丝又惊又痛的神色,明明知道会得到这样的回应,还非要自讨没趣,看来自己真是卑贱得不配被爱。她很快藏起情绪,嘴角扯出个嘲讽的笑:“淮哥,我就是你想的那种坏女人。不过——”她轻笑一声,“你就不好奇我为啥一直缠着你?”
“行啊,在哪儿见面?”他选择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他们约在了一个城中村里的露天扎啤摊。
塑料的红白格子桌布油腻腻的,折叠椅的椅腿陷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里,头顶上是几串昏黄的灯泡,飞蛾在灯光下徒劳地冲撞。空气里满是烤串的孜然味和廉价啤酒发酵的酸味,周围是光着膀子划拳的大汉和嬉笑打闹的男女,充满了粗糙而旺盛的生命力。
夜幕低垂,街角的这家小店依然灯火通明。打工下班的漂泊者们不约而同地聚在这里,或许是因为那蒸腾的热气中飘散的熟悉味道,又或许是老板那声亲切的回来啦的问候。这里没有精致的装潢,却有着最抚慰人心的烟火气——铁锅翻炒的声响、碗筷碰撞的清脆、此起彼伏的谈笑声,交织成最动人的市井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