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海大桥的栏杆上,只留下几道被手指用力抓握过的模糊痕迹。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来,卷走了最后一丝温度。
夏婼的身体在坠落,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冰冷的空气灌满她的肺部。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慕承哲那声撕心裂肺的“不要啊”,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了极致恐惧与悔恨的扭曲。这是他亲手将她推下深渊后,尝到的苦果。
真痛快。
这三个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层层涟漪,而复仇的快感则像最烈的毒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让她感到一种病态的解脱与满足。她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挣扎,任凭重力将自己拖向那片漆黑的海水。
然而,就在她万念俱灰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下方传来,将她重重地撞了一下。紧接着,一张熟悉而狰狞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是秦川的手下阿力。他粗壮的手臂像铁钳一样死死地扣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桥下的金属结构。
“妈的,总算捞着了!”阿力喘着粗气,脸上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完成任务后的庆幸,“川哥说了,你可不能死!”
夏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睁开了眼睛,看着阿力那张油腻而凶狠的脸,又望向远处岸边那个已经完全呆滞、跪倒在地的慕承哲。她心中的快意瞬间被无边的绝望取代了。
她没有死成。
她又一次被人从死亡的边缘硬生生地拽了回来,继续承受无尽的折磨。
她想哭,但眼泪早已流干;她想骂,却发不出声音。她只能任凭阿力像拖死鱼一样将她从冰冷的海水中拖上岸,然后塞进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面包车里。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只剩下发动机的轰鸣声在黑暗中回荡。夏婼蜷缩在车厢冰冷的地板上,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车子一路疾驰,夏婼不知道要被带往何处,她的脑子乱糟糟的。复仇未尽,连死都不能如愿,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了下来。阿力粗鲁地把她从车上拖下来,出现在她眼前的,是秦川那座奢华却又透着阴森的别墅。
“川哥,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带到了。”阿力满脸谄媚地笑着,点头哈腰地向秦川禀报。秦川慢慢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动作虽然显得有些慵懒,却又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威压;他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夏婼走来,每一步都仿佛带着沉甸甸的力量。
站定后,秦川伸出右手,缓缓抬起夏婼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似乎要将她看穿:“小婼啊,你怎么能如此狠心,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抛之脑后呢?川哥我绝不允许你如此糟蹋自己高贵的身份!难道说,你真的一心求死不成?哈哈,那恐怕没那么容易得偿所愿哦。”秦川冷笑一声,又接着说道:“还记得当初吗?明明是你先来勾引我的吧!你借助我的力量去做那些龌龊不堪、令人发指的勾当,尤其是针对孟絮絮的那件事……嘿嘿嘿……”
听到这里,夏婼的眼神变得更加凶狠,她死死地盯着秦川。一年前的秦川和现在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起初,他并不是现在这样贪婪无耻,他的眼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和无尽的恨意。“你变了。”夏婼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秦川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脸上依旧挂着笑:“人总是会变的。你不也一样吗?当初你接近我,不也是为了利用我吗?现在反而来指责我变了?”
夏婼握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我那是为了复仇!”秦川双手抱胸:“复仇?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就能复仇了?你不过是被人当枪使,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
夏婼心中一震:“你什么意思?”
秦川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景色:“孟絮絮背后有人,你以为凭你能斗得过她?我不过是看你可怜,陪你玩玩罢了,现在我也玩腻了。你就乖一点,别再想不开了。”
夏婼愣住了。她从未想过事情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难道自己一直都在做无用功吗?就在她陷入沉思时,秦川突然转身:“从现在起,你就好好待在这座别墅里。我会给你安排新的任务。”
“既然你决意赴死,那便死得更有价值一些吧!你有什么苦衷让你无法苟活于世,都告诉我,我来替你排忧解难;如果我解决不了,也能给你制造混乱。你所痛恨的,都告诉我,总之在这段时间里,我定要让你如愿以偿,看到你想看的一切。我要让慕家在痛苦的深渊中慢慢沉沦,让他们品尝失去你的滋味。”说罢,秦川扬起一抹冷酷的笑容。
夏婼心中泛起一阵寒意,她深知自己又跌入了另一个无底深渊,但也在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前方的道路多么崎岖,都要寻找机会,完成对慕家的复仇,哪怕倾尽所有。
“哥?”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声音很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梁少淮像是被这声呼唤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回过神来,视线聚焦在孟絮絮那张写满担忧的脸上。他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背部重重地撞在粗糙的墙壁上。
“你……你先回去。”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快回去!”
他几乎是在咆哮,眼神里充满了混乱和急于摆脱的迫切,不能让她看见他现在这个样子,他身上沾染了死亡的气息,害怕这股不祥的气息会玷污了她。
孟絮絮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吼得一愣,手腕上还残留着被梁少淮捏过后的火辣辣的痛感。她看着他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样,心里的担忧压过了被吼的委屈,便向前一步,伸手想去扶他。
“别碰我!”梁少淮却像被蝎子蛰了一下,猛地挥手打掉了她的手。
他如此激烈地反应和抗拒让孟絮絮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一股酸涩的委屈涌上心头,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你到底怎么了?”她也提高了声音,带着哭腔质问他,“是不是因为那个电话?是不是夏婼出事了?”
“我让你别管!”梁少淮的眼睛赤红,像是一头被困的野兽,“她自己要死,关我什么事!”
他越是这样说,就越是暴露了自己内心的慌乱与恐惧——他不仅在向孟絮絮撇清关系,更在向自己撇清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孟絮絮的情绪也激动起来,“你刚刚才挂了她的电话,现在她就出事了!梁少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她想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但这句话她问不出口,因为她害怕得到那个答案。
“我什么都没做!”梁少淮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歇斯底里地打断了她,“是她自己要死的,关我什么事!”
他恼怒,恼怒她为什么非要追根究底,非要把他和自己最想逃避的罪责联系在一起;他害怕,害怕自己的冷漠真的成了杀死一个人的凶器;他更害怕,害怕这份罪孽被自己最不想让她看到的人看穿。
孟絮絮也恼怒,恼怒他的冷血无情,恼怒他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嘴硬,夏婼是一条人命,不是可以随意丢弃的猫狗,但她更害怕他真的会因此被牵连,万劫不复。
一个是害怕失去扳倒秦川的关键线索,另一个是害怕他会因此万劫不复。两人的恼怒虽然指向了同一个焦点——夏婼,但原因却完全不同。剑拔弩张的气氛在狭窄的巷子里迅速升温,一场激烈的争执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带着一丝关切的声音从巷口传了过来:
“絮絮,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