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说了一千遍,就成了“真相”。
孟絮絮没有辩解,她累了,也倦了,在这个充满肮脏与算计的世界里,真相是什么早已不再重要,谁的拳头硬、谁的声音大,谁就是“真相”。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连梁少淮也不相信她。
她曾旁敲侧击地试探过,但换来的却是他愈发阴沉的脸色以及那双充满怜悯、愧疚和认定她“不干净”的眼神。他开始变本加厉地给她买昂贵的衣服和首饰,似乎想用这些物质的东西来弥补她“失去”的贞洁。
这种怜悯比任何羞辱都更像是一把钝刀,日复一日地凌迟着她的心。
她彻底放弃了沟通。
她知道,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一定是夏婼,除了她,没有人会用如此恶毒的手段来试图摧毁自己。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去告诉梁少淮,他心爱的能干“盟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吗?去揭露夏婼的真面目,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所谓的“大局”、为了他们的黑暗帝国再一次选择偏袒和包庇她吗?
何必呢,自取其辱罢了。
她只是将自己缩进更硬的壳里,用沉默和疏离来对抗这个令人绝望的世界。
随着孟絮絮的房门在客厅里关上,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又被一种更加危险的、一触即发的张力所填充。
陈桂芳早已被这场景吓得噤若寒蝉,她悄无声息地退到了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梁少淮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将夏婼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掰开,动作虽然缓慢,却散发着一种令人胆寒的、不容抗拒的力量。
“你刚才说什么?”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却让夏婼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了一下。
夏婼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那是一双怎样可怕的眼睛啊!里面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片死寂的、如同极地冰川般的寒冷与杀意。
她心头一颤,但随即又被一种病态的快感取代——她喜欢看他因孟絮絮而失控的样子,这至少证明她还能轻易地掌控住他最激烈的情绪。
“我说,”她故意凑近他的耳边,红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垂,声音妩媚而恶毒,“你最好乖一点,否则我不保证你那宝贝妹妹下一次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话音刚落,她只觉得脖子猛地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砰”的一声巨响,夏婼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坚硬的墙壁上,眼前瞬间发黑,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看到梁少淮那张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狰狞的脸,近在咫尺。
“你再说一遍。”他单手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离地面,手指像铁钳一样死死嵌入她脆弱的颈项,青筋暴起。
“咳咳”,夏婼的脸因缺氧而涨成了猪肝色。她双手死死抓住梁少淮的手腕,指甲深深抠进他的皮肉里,试图掰开这致命的禁锢。
“你……你敢杀了我?”她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杀了我……你也……也活不成。”
“活?”梁少淮发出低沉而恐怖的笑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自嘲与绝望,“你以为我还想活吗?”
他的眼神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光亮,只剩下纯粹的想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拖入地狱的毁灭欲。
他真的会杀了她。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夏婼,她看着他眼中疯狂的同归于尽的决绝,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恐惧。
她怕了。
“是,是姜语妍!”在意识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用尽全力嘶吼道:“是她!是她散播的谣言!你妹妹她没事!”
梁少淮掐着她脖子的手猛地一顿。
他眼中的疯狂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说什么?”
“我说,你妹妹没事!”夏婼贪婪地呼吸着涌入肺部的空气,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急切地解释,“那天被侵犯的是姜语妍!你妹妹运气好,慕承哲的人及时赶到救了她。是姜语妍那个贱人为了自己的名声才故意泼你妹妹脏水!你不信的话可以去查。”
梁少淮的身体剧烈地一震。
他看着夏婼那张因恐惧和窒息而扭曲的脸,试图从她的眼中分辨真伪。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怨毒,却没有一丝说谎的心虚。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没事。
原来他一直以来都在用自己愚蠢且自以为是的怜悯去伤害那个他最想保护的人。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与同样巨大、足以将他彻底淹没的悔恨在他心中交织碰撞,几乎要将他的胸膛撑爆。
他猛地松开了手。
夏婼的身体像一滩烂泥一样顺着墙壁滑落到地上,她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刻骨的恨意。
梁少淮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目光死死地盯着孟絮絮紧闭的房门,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
愧疚、自责、心疼,还有那深藏心底的、因她依旧“干净”而产生的卑劣狂喜。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扇门。
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沉重而痛苦。
他抬起手,想要敲门,但手指却在离门板仅有几毫米的距离时停住了。
他该说什么呢?
是说“对不起,我误会你了”,还是说“恭喜你,你还是干净的”?
无论哪一句,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且残忍。
最终,他只是无力地将额头抵在了冰冷的门板上。
“絮絮,”他开口道,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哀求的颤抖,“开门。”
“我们谈谈。”
回应梁少淮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门板的另一头,仿佛是一个被抽空了所有声音和生命的真空地带。
没有脚步声,没有哭泣声,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感受不到,孟絮絮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她用这种最彻底的沉默拒绝着他迟来且卑微的靠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客厅里,夏婼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狼狈地整理着自己凌乱的睡裙。她脖子上那圈青紫色的指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她看着梁少淮的背影,眼中满是怨毒和不甘,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捡起手袋,一瘸一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令她备受屈辱的地方。
陈桂芳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蹑手蹑脚地溜回房间,反锁了门。
整个偌大的公寓里,只剩下梁少淮一人。他像一尊被判了无期徒刑的雕像,孤独而绝望地守在孟絮絮的门前。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双腿开始麻木,直到窗外泛起一丝鱼肚白的微光。
门,依旧没有开。
他终于放弃了。
他拖着沉重得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回到了卧室,没有开灯,只是重重地摔在床上,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悔恨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心脏,他一遍遍回想这半年来自己对孟絮絮的所作所为:自以为是的怜悯、用物质堆砌的补偿、在她面前不自觉流露的嫌弃“她不干净”的眼神……都只是一场可笑的误会。
他伤害了她,用最残忍的方式在她本就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他甚至不敢想象,当她独自一人面对着姜语妍的污蔑、所有人的误解以及他这个唯一亲人怜悯的眼神时,她的内心该是多么的绝望。
他想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