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长得像是一条通往冥河的隧道。深夜的医院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包裹,只有仪器运转的低频嗡鸣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虚弱咳嗽声,在冷硬的地砖上回荡。
梁少淮是一步一步挪过来的。
每走一步,背后的伤口就像是被烧红的铁丝重新绞紧一次,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他像个游魂,贴着冰冷的墙壁,慢慢靠近那扇隔绝生死的玻璃门。
那里躺着孟絮絮。
透过百叶窗面那个人影。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站在病床前。
是霍顿。
猎人在面对比自己强大数倍的猛兽时,任何鲁莽的咆哮都是自寻死路。他只能像一只在此刻必须收起獠牙的狼,屏住呼吸,将身体隐匿在墙角的阴影里,死死地盯着那个背影。
霍顿走到窗边,背对着病床,原本优雅的姿态此刻显露出一丝裂痕。他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笑意的蓝眼睛里,此刻翻涌着被愚弄后的暴怒。
“怎么回事?还没有找到?”
霍顿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咬牙切齿。
“那个女人把我当猴耍了这么多年,你们这群废物竟然到现在才查清楚?”
他在窗前来回踱步,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荣宁唐。
那个在美国因为丧夫而楚楚可怜、依靠秦川扶持才站稳脚跟的未亡人。那个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稍微有点心机、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
直到孟絮絮的那份视频曝光,直到三年前那场车祸的真相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他脸上。
霍顿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他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利用荣宁唐去吞并宁家的资产,利用她去控制秦川,甚至享受着那种将曾经的高岭之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
可现实是,那个女人早就看透了他的贪婪和自负。
她利用K组织的手除掉了想要分一杯羹的丈夫,利用他的势力铲除了所有的异己,然后把自己包装成最完美的受害者,躲在他的羽翼下,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原本属于他的利益。
最可笑的是,她甚至利用他对孟絮絮那种扭曲的关注,设下了一个局,让他成了那把替她杀人的刀。
那个在车祸现场流露出解脱与狂喜笑容的女人,才是真正的疯子。
“听着,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
霍顿猛地停下脚步,握着手机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声音阴冷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毒蛇。
“去把那个小崽子给我抓回来。对,荣宁唐的儿子。那个女人不是最爱演慈母吗?我倒要看看,当我在她面前把她儿子的手指一根根切下来的时候,她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他要那个孩子。
那是荣宁唐唯一的软肋,也是他翻盘的最后筹码。只要那个孩子在他手里,就算荣宁唐逃回美国,他也有办法让她跪着爬回来,把吃进去的肉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然而,电话那头似乎说了句什么。
霍顿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那种僵硬是从脚底蔓延上来的,带着一种不可置信的错愕。
几秒钟后,他猛地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死死地盯着屏幕,仿佛那里面钻出了一只怪物。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那一瞬间,所谓的优雅和从容彻底崩塌,露出底下的气急败坏。
“秦川带走了?什么时候?!”
“好……好得很。”
霍顿怒极反笑,笑声里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狰狞。
“狗咬狗。秦川这个杂种,他竟然敢跟我抢人。他以为抓了荣宁唐的儿子就能换回他的老婆孩子?他以为荣宁唐那个疯女人会受他威胁?”
原本铁板一块的利益联盟,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荣宁唐利用了所有人,霍顿想要报复荣宁唐,而秦川——这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选择了最疯狂的一条路。
秦川带走了荣宁唐的儿子。
他是要孤注一掷。
因为他的前妻和女儿还在荣宁唐手里。那是他活在这个世上最后的念想,也是他唯一的软肋。荣宁唐以为捏住了这两个人质就能让秦川永远当她的狗,却忘了狗急了也是会跳墙的。
尤其是秦川这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犬。
既然你要我的命根子,那我就动你的心头肉。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退路的豪赌。秦川是用自己全部的身家性命,甚至整个南港的地下势力做赌注,去博那万分之一的生机。
如果他赢了,他能带着妻女远走高飞。
如果他输了,那就是一家四口,加上荣宁唐的儿子,一起下地狱。
“哈……”
霍顿突然笑了一声,那是气急败坏后的冷笑。他转过身,看着病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孟絮絮,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那是猎物脱离掌控后的不甘,也是意识到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时的警惕。
“看来,你的运气不错。”
他伸出手,似乎想最后一次触碰孟絮絮,但在半空中又停住了。
“现在的南港,太乱了。乱得连我都觉得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