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鸳儿姐妹的接连“高升”,
如同给原本在家族兄弟间并不算出挑的崔展颜,注入了一剂强力的强心针。
他仿佛一夜之间,找到了睥睨众人的资本,
那被酒色和些许官场失意磨蚀掉的意气风发,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甚至变本加厉。
往日里,在家族聚会或是与同僚应酬时,他多是陪坐末席,
听着伯父家的兄长或是其他世家子弟高谈阔论,心中虽有不忿,
却也只能默默饮酒,插不上太多话。如今,情形彻底颠倒了过来。
他成了席间的绝对焦点。
“展颜兄,真是好福气啊!谁能想到,尊夫人竟是如此有造化,
这‘贵妻’之位,在本朝可是凤毛麟角!”
一位平日眼高于顶的堂兄,此刻端着酒杯,满脸堆笑地敬他。
崔展颜矜持地抿了一口酒,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摆摆手,语气却带着十足的炫耀:
“诶,不过是圣上垂怜,念及内子温婉贤淑,又教妹有方罢了。
说来惭愧,我这做夫君的,倒是沾了内眷的光。”
又有人凑趣问道:“听闻宫里的柔嫔娘娘,是贵夫人的亲妹?
如今怀了龙裔,可是天大的喜事!崔兄如今可是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了!”
提到这个,崔展颜更是眉飞色舞,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
“正是!鹂儿那孩子,自小就伶俐懂事,如今能得蒙圣宠,也是她的造化。
前日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对鹂儿甚是爱重,那赏赐如流水般进了缀霞宫。
至于岳父大人?
哈哈,如今可不就是宫里当了皇商那一位嘛!”
他竟敢半开玩笑地如此说,引得众人一阵奉承的大笑,他自己也飘飘然起来。
他享受着这种众星拱月的感觉,
享受着那些曾经需要他仰望的人,如今投来的羡慕甚至带点巴结的目光。
他仿佛已经看到,凭借这层“国舅爷”的身份,官场升迁之路将一片坦途,
父亲都要对他刮目相看。
他将所有的功劳,都归因于自己的“运气”和“眼光”,
浑然忘了当初是如何冷落李鸳儿,又是如何对陶家父女失望透顶。
这种心态,自然也淋漓尽致地体现在他对李鸳儿的态度上。
往日的疏离、不耐,乃至因陶春彩而起的迁怒,如今早已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殷勤的、带着几分刻意讨好的热络。
他几乎夜夜留宿栖梧院,
即便李鸳儿以孕期不宜频繁同房为由婉拒,
他也只是温和地笑笑,依旧坚持宿在外间榻上,美其名曰“就近照顾”。
“鸳儿,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想吃什么,用什么,尽管开口,府里没有的,我差人去外面寻。”
他亲自看着丫鬟们摆饭,将滋补的汤羹推到李鸳儿面前,眼神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
这与之前她怀嗣儿时,他那时而关心时而疏远,甚至因陶春彩挑唆而心生疑虑的态度,判若两人。
他甚至开始留意李鸳儿的情绪。
“今日瞧着气色似不如昨日?可是哪里不适?要不要再请刘大夫来瞧瞧?”
“听说你母亲和弟妹搬了新宅子?可还缺什么?你尽管安排,账上若不够,从我私库里支。”
他偶尔还会提起往事,语气带着刻意营造的唏嘘与柔情:
“想起你刚入府时,那么小一个人,怯生生的……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你为我生儿育女,
又为崔家带来如此荣耀,真是辛苦你了。”
这些话语,听在李鸳儿耳中,只觉无比讽刺。
她清晰地记得,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因陶家父女办事不力而对她冷言冷语,还曾因陶春彩的枕边风而怀疑过嗣儿的出身。
如今这满腔的“深情”与“愧疚”,不过是建立在妹妹鹂儿的权势和她腹中这块“肉”的基础之上。
但她不会戳破。
她只是柔顺地垂下眼睫,轻声回应:“夫君言重了,这些都是妾身分内之事。”
她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受宠若惊和感动,满足了他作为夫君和“功臣”的虚荣心。
然而,在崔展颜这满腔的“热忱”之下,是否隐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微妙的不安与失衡?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风光,
似乎都系于妻子和小姨子身上,这与他作为男子、作为一家之主的传统权威,隐隐形成了一种倒置。
或许,正是这种潜在的、不愿承认的失衡,才让他需要用更夸张的炫耀和更刻意的体贴,来确认自己的主导地位,来向外界、也向自己证明——
这一切,终究还是他崔展颜的“能耐”与“福气”。
李鸳儿冷眼旁观着他这春风得意的表演,心中一片清明。
她不会沉溺于这虚假的温情,更不会将自己的命运完全寄托于这因势而起的“宠爱”之上。
她抚摸着日益隆起的腹部,眼神坚定。孩子,还有她自己的筹谋,才是她真正的立身之本。
崔展颜此刻的“好”,不过是东风,借势便可,却万万当不得真。这府里的天,看似因她而变,但真正的暗流与危机,从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