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的喧闹声隐隐传来,怀中的承恩却哭闹得越发厉害,
小脸涨得通红,哭声不似寻常的闹觉,
反而带着一种烦躁不安的尖锐。
李鸳儿心头那点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祖母,您看这孩子哭得厉害,许是今日人多受了惊,或是真的困极了闹觉呢。”一位旁支的夫人好心说道。
老夫人也心疼曾孙,点头道:“是啊,孩子小,经不起这般吵闹。鸳儿,你若是累了,就先抱孩子回房歇息吧。”
这话正合李鸳儿心意。她立刻顺势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歉意:
“多谢祖母体谅,许是孩子饿了,媳妇先带他下去喂奶,哄他睡下。”
她抱着孩子,几乎是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正厅,一踏入栖梧院内室,立刻屏退了大部分下人,只留下最心腹的奶娘和小菊。
“快,把襁褓打开!”李鸳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奶娘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解开大红襁褓。当孩子的胸口暴露在空气中时,
几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那原本娇嫩白皙的胸口皮肤上,竟然起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红色疹子,
围绕着方才佩戴玉佩的位置,尤为明显!
“这……这是怎么回事?!”奶娘惊骇道。
李鸳儿眼中寒光一闪,目光死死盯住那块依旧温润洁白的羊脂玉。
她毫不犹豫,伸手一把将玉佩从孩子脖子上扯了下来,仿佛那是什么毒蛇猛兽。
紧接着,她又迅速将鹂姨娘送的金锁、手镯等物也一并取下。
“小菊,快去打温水来,要快!水里放一点点盐!”
李鸳儿强自镇定地吩咐,声音却带着紧绷的弦,
“奶娘,把孩子身上这身衣服全换了,里外都要换,换下来的连同这些首饰,单独放起来,谁也不准动!”
她心念电转,知道此事必须留下人证。她立刻又对另一个可靠的丫鬟低声道:
“快去,悄悄请老夫人、老爷,还有……少爷过来一趟,就说孩子不知怎么起了大片疹子,哭闹不止,我……我没了主意,请长辈们过来瞧瞧。”
她刻意表现出惊慌无助,只为将孩子起疹子的时间、状态,在崔家最高权力者面前坐实。
不一会儿,温水备好。
奶娘用温盐水轻轻给孩子擦拭身体,尤其是起疹子的胸口。
或许是温凉的盐水暂时缓解了不适,孩子的哭闹声渐渐小了些,变成了委屈的抽噎。
这时,老夫人、崔老爷,以及闻讯匆匆赶来的崔展颜都到了。
看到孩子胸前那片触目惊心的红疹,众人都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老夫人心疼得直念佛。
崔展颜也皱紧了眉头:“是不是包裹得太厚,受了热?起了热疹?”
李鸳儿抱着孩子,眼圈微红,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媳妇也不知……宴席上还好好的,回来一解开襁褓就这样了……
祖母,父亲,夫君,你们见识多,快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媳妇这心里……怕得很……” 她成功地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了“
孩子是在满月宴后突发异常”这一点上。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陶春彩也“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一进门就惊呼:“哎呀!我的儿!这是怎么了?!”
她挤到跟前,看到孩子胸前的红疹,脸上瞬间写满了“心疼”与“焦急”,
心里却是一阵狂喜:见效了!果然见效了!
她立刻抓住机会,开始不动声色地误导众人,拍着胸脯,用一种“过来人”
的语气说道:“哎哟,瞧这红的一片,我看着都心疼!
听我娘说,我小时候身子弱,一受热就爱起这种疹子,浑身都是呢!”
她刻意将症状往“热疹”上引,随即又提出一个看似贴心、实则可能加重问题的建议:
“要不……给孩子上点儿滑石粉吧? 那个燥湿清爽,说不定能好些?”
李鸳儿心中冷笑,滑石粉性滑,若真是皮肤有破损(漆树毒引发的瘙痒很可能导致抓挠),
反而可能堵塞毛孔,甚至引发感染。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紧紧抱着孩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无助地看向老夫人和崔展颜。
老夫人到底经验丰富些,沉吟道:“滑石粉先不急。孩子皮肤嫩,别乱用东西。
既然哭得不那么厉害了,先用温水擦洗着,仔细观察。鸳儿,你今夜多费心,守着孩子。”
崔展颜见孩子哭声渐止,也松了口气,附和道:“对,先观察观察。
许是今日人多,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是真的热着了。”
众人又关切了一番,方才陆续离去。陶春彩走在最后,
回头看了一眼被李鸳儿紧紧抱在怀里的孩子,
以及被随意放在一旁妆台上的那块羊脂玉,
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阴冷弧度,这才转身离开。
待到夜深人静,李鸳儿立刻吩咐小菊,去折些新鲜的柳树枝来。
她记得母亲说过,柳枝水清热解毒,对一些无名肿毒、皮肤瘙痒有奇效。
她亲自盯着小菊用柳枝熬了水,放温后,再用柔软的棉布蘸着,一遍遍轻轻擦拭孩子的胸口。
或许是柳枝水起了作用,或许是那致命的玉佩被及时取下,后半夜,承恩胸前的红疹竟然真的慢慢消退了一些,哭闹也彻底停了,沉沉睡去。
李鸳儿却不敢合眼。她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又看向那块在灯下依旧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玉佩,心中充满了后怕与滔天的怒意。
陶春彩……你竟真敢下此毒手!
今日之事,她虽无确凿证据,但心中已然断定。
这块玉,就是罪魁祸首!
这一次,她侥幸发现得早,那下一次呢?她必须尽快想办法,不仅要彻底解决这块玉的威胁,更要让陶春彩,为她这恶毒的行径,付出代价!
夜色深沉,李鸳儿的眼中,燃起了冰冷的复仇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