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正酣,丝竹悦耳,觥筹交错。
主位之上,老祖宗穿着那身正红绣五福捧寿的袍子,满面红光,接受着儿孙和宾客一轮轮的敬酒与祝福。
她怀里抱着同样穿着大红织金小袄的承恩,小家伙今日格外给太祖母长脸,不哭不闹,
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满堂宾客,引得众人交口称赞,
直说这孩子有福气,与老祖宗穿着同色,正是四世同堂、福泽绵长的吉兆。
这些赞扬与恭维听的陶春彩心里恨出了浆液。表面上也只能装作微笑的样子。跟着附和……
陶春彩坐在仅次于老祖宗和老夫人下首的位置,享受着身为正妻的尊荣。
她听着耳边的奉承,看着满堂的喜庆,尤其是看到李鸳儿只能坐在更远些的位置,
心中那股扬眉吐气的快意几乎要达到顶点。
她甚至觉得,之前所受的那些委屈和惊吓,在眼前这风光面前,都值得了。
她扶着沉重的腰身,在婆子的搀扶下,又强撑着起身,准备亲自去给几位身份尊贵的女眷敬酒,再好好表现一番崔府正妻的仪态和周到。
然而,就在她刚刚端起酒杯,脸上挂着得体笑容,走向一位郡王妃的桌案时,异变突生!
只见她脚步一个踉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手中盛满琥珀色美酒的夜光杯“啪”地一声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陶春彩口中溢出,她双手猛地抱住高高隆起的腹部,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摔了下去!
“少夫人!”
“春彩!”
“快!看看有没有事”
惊呼声、桌椅碰撞声瞬间盖过了丝竹乐声,整个宴会厅乱作一团!
离得最近的婆子和丫鬟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想要扶起她,奈何陶春彩身子沉重,又因剧痛而挣扎,几个人竟一时扶她不住。
“我的肚子……好痛……啊——!”陶春彩痛得蜷缩起来,
声音凄厉,身下那华贵的大红礼服裙摆,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迅速洇开了一团深色的、不祥的水渍,紧接着,
一丝殷红悄然蔓延开来!
“见红了!见红了!少夫人要生了!”有经验的嬷嬷尖声叫道。
满堂宾客哗然!
谁也没想到,这好好的一场寿宴,竟会突然上演这么一出!
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老夫人和崔老爷惊得站了起来,崔展颜也脸色大变,快步冲了过去。
“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把少夫人抬回房!
去请稳婆!请大夫!”崔老爷急声吼道,声音都变了调。
老祖宗抱着承恩,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愕与一丝被打断寿辰的不悦,
但更多的还是对突发状况的担忧。
好好的一场寿宴,竟成了产房,这传出去,实在是不好听。
下人们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才将痛苦呻吟、几乎昏迷的陶春彩抬了起来,慌乱地朝着碧纱橱方向挪去。
那一路滴落的血点,在光洁的地面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宾客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宴席的气氛荡然无存。
喜庆的寿乐早已停下,只剩下混乱的人声和陶春彩隐约传来的、压抑不住的痛呼。
在一片混乱和惊愕之中,李鸳儿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她依旧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只手轻轻揽着被惊吓到的嗣儿,
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乳母怀中有些不安的承恩。
她的脸上,带着与众人一般的惊讶与担忧,恰到好处,无可指摘。
然而,在那双深邃的眼眸最底层,却掠过一丝极淡、极冷的,如同幽潭深处冰棱反光般的了然。
时机,真是巧妙得很。
她抬眼,望了一眼窗外明媚却似乎骤然蒙上一层阴影的天空,又很快收回目光,垂下眼睫,掩去其中所有情绪。
看来,这崔家的“嫡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在这“万众瞩目”之下,降临人间了。
只是不知,这匆忙而来的“福气”,崔家……接不接得住。
整个寿宴,因这突如其来的早产,被迫中断。
所有的喜庆和风光,都在陶春彩那一声凄厉的惨叫和蔓延的血色中,戛然而止,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宾客们复杂的神色,以及崔府上下措手不及的慌乱。
而一场关乎血脉、关乎阴谋、关乎崔府未来格局的更大风暴,也随着这提前到来的分娩,正式拉开了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