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过重重宫门,那朱红的高墙、巍峨的殿宇再次映入眼帘时,李秀儿的心,不同于四年前的纯粹敬畏,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审慎与好奇。
她规规矩矩地跟在母亲李氏身后,目不斜视,步履轻盈,唯有微微收紧握着丝帕的手,泄露了一丝内心的不平静。
穿过不知几重殿宇廊庑,终于来到了缀霞宫。
宫人通传后,姐妹二人被引了进去。
殿内温暖如春,熏着淡淡的安神香。
柔妃李鹂儿半倚在铺着软缎的贵妃榻上,腹部已微微隆起,脸上带着孕中特有的慵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憔悴。
见到母亲和妹妹,她眼中立刻焕发出光彩,挣扎着要坐起来。
“快别起身!”
李氏连忙上前按住她,眼中满是心疼,
“好好躺着,仔细身子。”
“娘!”李鹂儿握住母亲的手,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又看向亭亭玉立站在一旁的李秀儿,展颜笑道,
“秀儿都长这么大了!快过来让二姐瞧瞧。”
李秀儿这才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秀儿给贵妃姐姐请安,愿姐姐贵体安康。”
“自家人,不必多礼。”
李鹂儿伸手虚扶,目光落在妹妹身上,细细打量着。
四年不见,当初那个怯生生的小丫头已然脱胎换骨。
一身月白裙衫,清雅脱俗,眉眼间既有少女的纯净,又因读了书,添了几分沉静的书卷气,
像一株悄然绽放的兰草,清新自然,与这宫中随处可见的秾丽娇媚截然不同。
她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拉着妹妹的手让她在榻边坐下。
“一路上可还顺利?家里一切都好?”李鹂儿关切地问道。
“都好,劳姐姐挂心。”
李秀儿轻声应答,目光关切地落在姐姐隆起的腹部,
“姐姐孕中辛苦,脸色似乎有些倦怠,可要好好保重。”
这话语中的真诚关怀,让李鹂儿心中一暖,连日来因孕吐和宫中琐事带来的烦闷似乎都消散了几分。
她叹道:
“这孩子比怀第一个时折腾些,不过太医说无大碍,静养便好。
只是一个人在宫里,有时难免觉得闷,如今娘和你来了,正好陪我说说话。”
李氏忙道:“你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身子,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只管跟娘说。”
母女三人便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家常,多是李氏和李秀儿说着宫外的事情,李鹂儿含笑听着,偶尔插问几句。
李秀儿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适时地为姐姐递上一杯温水,
或是将滑落的薄毯为姐姐盖好,动作轻柔,神态温婉。
她偶尔也会好奇地问起宫中一些不涉及机要的趣事,比如御花园里这个时节开了什么花,
或是皇子殿下近来可学会了新词,语气天真,带着妹妹对姐姐生活自然的关心,并无半分打探或艳羡之意。
期间,有宫人送来精致的点心和补汤,李鹂儿招呼妹妹一同用些。
李秀儿举止得体,小口品尝,姿态优雅,显示出良好的教养,却又不显得过分拘谨做作。
李鹂儿暗中观察,心中越发满意。
秀儿这份沉静娴雅的气质,在这争奇斗艳的后宫中,反倒是一股清流,更容易引人注目,
尤其是……引起那位的注意。
她需要的是一个能稳固圣心、互为倚仗的盟友,而非一个野心勃勃、徒有其表的蠢货。
“秀儿如今书读得如何了?可还喜欢抚琴?”李鹂儿状似无意地问道。
“回姐姐,先生教的诗书都温习着,琴也每日练习,只是技艺粗浅,不敢懈怠。”李秀儿谦逊地回答,眼神清澈。
“很好。”李鹂儿微微一笑,“
你上个月给姐姐的信中提到你养的兰花开花了,我感觉小妹酷爱兰花。
姐姐,听说你喜欢兰花,也早早的安排人,把京城最好的兰花都挪进了姐姐的后花园。
那花匠都是带大盘土挖运过来的,所以几乎都没有缓苗就盛开了。
就等着你来了之后,让你选一选喜欢哪些,分回去一些枝苗自己栽种,这可都是寻常人家。不会有的品种的。
李丽儿一边得意的说着。夸奖着自己那稀有的品种,一边看着妹妹眼神,听到稀有品种的兰花眼睛放着光芒。
姐姐的御花园你随便去溜达就行了,放心。不受限制,随便去看。
随时随地都可以去看兰花,白天有白天的美,夜晚有夜晚的香。
整日闷在殿里,也怪无趣的。”
李秀儿不疑,只当姐姐怕自己来到深宫大院拘束。让自己的行动自如,跟家里一样,所以才这样去说。
看着妹妹纯净的侧脸,李鹂儿端起茶杯,借着氤氲的热气掩去眼底一丝复杂的情绪。
机会,她已经创造了。
至于明日御花园是否会有一场“偶遇”,那就要看天意,或者说,看某些人是否会被这株空谷幽兰所吸引了。
而李秀儿,此刻心中所想的,仍是多陪陪孕中的二姐,
至于那模糊的皇帝姐夫的身影,虽在心底投下了一缕极淡的影子,却并未掀起太大波澜。
她只是觉得,这皇宫虽大虽美,却似乎不及家中小院那般自在。
然而,命运的齿轮,往往就在这不经意间,开始缓缓转动。
缀霞宫内,姐妹温情,言笑晏晏。
而在不远处的乾清宫,批阅奏折略显疲乏的皇帝,正听着内侍低声禀报柔妃娘娘家人已入宫的消息,并未多想,只随意点了点头,心思很快又回到了眼前的国事之上。
无人知晓,一场看似寻常的御花园散步,将会在平静的湖面投下怎样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