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第一道惊雷在落凤坡的峡谷上方炸响,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像是断了线的珠帘,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雨幕遮蔽了视线,也掩盖了杀机。
前方的仪仗队伍里,忽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瓷器碎裂的声响。
“咔嚓。”
李林甫乘坐的朱红官轿旁,那位拥有七品实力的禁军校尉,甚至连刀都没来得及拔出半寸,整个人便如烂泥般瘫软下去,喉骨尽碎。
而在他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
那人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白玉面具,在漫天风雨中,身上竟不沾半点泥水。
周围的二十名精锐禁军怒吼着扑上来,却见那白衣身影如鬼魅般穿梭。没有刀光剑影,只有沉闷的肉体碰撞声。不过眨眼间,满地尸骸,鲜血瞬间染红了官道。
这是一场屠杀。
白衣男子一步跨出,并未理会跌坐在泥水里、面色惨白的太子詹事李林甫,而是随手一挥。
“轰!”
一股狂暴的气劲隔空轰出,旁边那顶属于礼部侍郎张柬的轿子,瞬间四分五裂!木屑纷飞中,那位三品大员连惨叫都没发出,便随同轿厢一起化为了废墟。
做完这一切,白衣男子没有继续杀戮。
他缓缓转过身,隔着数十丈的雨幕,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投向了车队的末尾。
那里,顾长安正掀开车帘,撑着一把油纸伞,缓步走下了马车。
少年一袭月白长衫,在这泥泞血腥的战场上,显得格格不入。
白衣男子的瞳孔,在面具后猛地收缩。
像。
太像了。
那一瞬间,他仿佛透过了时光的迷雾,看到了几十年前那个同样喜欢一袭白衣、在京城惊才绝艳的男子。
只是顾振阳的眼里是火,是燃烧一切的理想;而眼前这个少年的眼里,是深渊,是算尽人心的冷冽。
“杀了他。”
白衣男子轻声下令。
他一直没有亲自出手对付顾长安,是因为他安排了整整三十名死士,早已潜伏在顾家马车的四周,只等他一声令下,便会将那辆马车撕成碎片。
然而。
一息,两息,三息过去了。
顾长安依旧静静地撑着伞,站在雨中。
他的四周,一片死寂。
那些原本应该暴起杀人的死士,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半点动静。
“嗯?”
白衣男子眼神一凝。
“不用等了。”
顾长安忽然开口了,声音穿透雨幕,慵懒而随意。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噗通、噗通、噗通……”
顾家马车周围的草丛里、树后、泥坑中,接连滚落出几十具黑衣尸体。他们皆是咽喉处现出一线红痕,显然是在刚才那一瞬间,被人无声无息地抹了脖子。
而他们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谁?!”
白衣男子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波动。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地杀掉三十名精锐死士,这绝非凡人手段!
“唉……”
一声苍老而无奈的叹息,从马车顶上传来。
那个戴着斗笠、佝偻着背赶了一路车的老头,慢悠悠地站直了身子。
他摘下斗笠,随手一扔。
斗笠旋转着飞出,切开了漫天的雨丝,发出一声凄厉的啸音。
陆行知负手而立,站在车顶,满头银发在风雨中狂舞,周身三尺之内,雨水自动避易,滴水不沾。
那一刻,那个唯唯诺诺的车夫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把藏锋六十载,终于出鞘的绝世高手。
“这面具……”
陆行知居高临下,目光死死地盯着白衣男子脸上的白玉面具,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老眼里,瞬间爆发出令人心悸的杀意。
“十七年了。”
“老夫找了你们十七年,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遇上了。”
他认得这个面具。
当年顾家夫妇失踪的那一夜,京城血流成河,出现的便是这群戴着白玉面具的神秘人!
白衣男子看到陆行知的那一刻,身体猛地紧绷。
“陆行知?!”
他千算万算,算准了调虎离山,算准了顾长安的路线,却唯独没算出,这位号称“从不出青麓山”的大宗师,竟然真的为了一个弟子,甘愿当了四天的马夫!
白衣男子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连李林甫都顾不上了。
面对一位盛怒的大宗师,哪怕是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任务已经失败,再留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身形一晃,整个人化作一道白色的流光,毫不犹豫地向着侧后方的密林深处暴退而去。
“想走?”
“把命留下!”
陆行知冷哼一声,身形瞬间消失在车顶。
轰!
远处树梢之上,两股恐怖的气机轰然碰撞,炸开漫天水雾。随后一追一逃,以惊人的速度向着深山掠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先生……”
李若曦从车窗探出头,有些担忧地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
“没事。”顾长安转过身,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听说陆老头憋了很多年没出手了,让他发泄发泄也好。”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
沈萧渔忽然拔剑出鞘,护在了顾长安身前,声音急促:“小心!还有人!”
顾长安只觉得鼻尖飘过一缕奇异的香风。
这香气并非花香,而是一种混合了麝香与曼陀罗的甜腻气息,在这充满血腥味的雨夜里,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勾魂摄魄。
“咯咯咯……”
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从天而降。
一柄鲜红如血的油纸伞,缓缓飘落,停在了顾长安身前三丈处。
伞面旋转,雨珠飞溅。
伞下,是一个女人。
一个美得近乎妖异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