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秒,日记本上才又出现了字。
【那可真是太感谢你了,没有任由我的日记本在地上被人践踏。】
塞柏琳娜和邓布利多的表现都说明——这位汤姆·里德尔就是伏地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日记本里。
哈利自然是明白这一点的,所以他对这个礼貌的语气感到十分疑惑。因为在他的印象里,伏地魔是一个疯癫的恶人,他无法想象那张见他就张牙舞爪的丑陋的脸是如何说出这种话的。
但他犹豫了几秒,还是顺着话礼貌地写道:“您不用客气,先生。”见其余三人放任自己自由发挥的样子,哈利又接着写,“那请问我如何把日记本还给您呢?”
【哦……实际上,哈利,我只是一段记忆。一段存在于日记本里的记忆,所以并不存在你把日记本还给我这个可能性。】
哈利有些迷茫,他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存在。
塞柏琳娜向他推来了一个杯子,带着奶香的热气扑面。哈利抬头,发现对面的邓布利多已经开始品尝起来,于是点头向塞柏琳娜表达谢意,放下手中的羽毛笔,双手端起了杯子喝了几口——然后向塞柏琳娜露出了惊艳的表情,接着喝去半杯。而他面前的日记本上,已经自动出现了下一行。
【你不必害怕,我不是什么危险的魔法物品,其实我和学校里面的那些画像很相似。】
哈利放下杯子,眼睛瞄到邓布利多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罐蜂蜜,正一勺勺往自己的杯子里加。
“但你不是画像——”
幸好不是画像。
哈利在心里同步说道。他一点都不想再见到几个月前看到的那张恐怖的脸。
他身边的塞柏琳娜忽然用手中小勺敲了敲杯子,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房间的安静,哈利被吓了一跳,书写的动作一顿。他立即抬头,看到——邓布利多与他一起抬起了头,看向塞柏琳娜,而塞柏琳娜拿过了邓布利多的那罐蜂蜜,随手往空中一放就消失不见。
那些有关于伏地魔的乱七八糟的情绪瞬间从哈利脑子里消失,他迅速低下头,假装继续写字,全然不知道那鼓起的脸蛋已经告知了所有人他在憋笑。
邓布利多收回看着哈利的视线,转向塞柏琳娜,直直盯着她。塞柏琳娜抿着笑,挥了挥魔杖,邓布利多的面前出现一个小碟子,里面放着五颜六色的水果糖,那双天蓝色的眼睛里重新充满了笑意。
注视一切的斯内普默默品尝着嘴里的味道,心中想着下一批的健齿魔药得让邓布利多亲自定下的小助手熬。
“——你也没有办法说话。”
对方书写时的情绪忽然消失,再次下笔时已经变得平和。里德尔有些疑惑,回复的时间慢了几秒。
【但是你现在不就是在和我对话吗?书写也是一种交流,不是吗。】
哈利注意到一个墨点停止在句子尾端,似乎是还有后话,便没有立即回复。
【你身边是不是还有别的人,是你的舍友吗?】
塞柏琳娜见此,确认了就算打开了窗户,那位里德尔也并不全能感受到屋子外的动静。于是她冲着哈利指了指自己,笑道:“你回复说,一起夜游的学姐。”
于是哈利听话地回答道:“不是舍友,是一起夜游的学姐。”
【万圣节的夜晚夜游,你们一定是大胆的格兰芬多。】
塞柏琳娜看到这句话后想了想,拦住想要回复的哈利,拿过他手中的羽毛笔,拉过日记本,准备自己写。
在本子上写下第一个字母后,她顿了顿,但接着就像是什么都没注意到一般继续写道:“感谢夸奖,里德尔先生。听你的语气,好像万圣节就一定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真是漂亮的字迹,你一定就是哈利的学姐了。你是对的,小姐,万圣节不一定会发生什么,那么今晚应该是平静的了。】
“是的,极为平静,里德尔先生。”
【哦……那可真是,幸运啊。还没有请教你的名字呢,小姐。】
“塞柏琳娜·塞克瑞。”
这一次,日记本过了许久才浮现字迹。
【啊,我知道你的名字。你是不是和你的某位长辈同名?】
塞柏琳娜挑了挑眉,写道:“是的,里德尔先生,你认识她吗?”
【很遗憾我年龄还是太小了,没能与她结识,但我想要说……】日记本上的笔迹停顿一下才继续,【我们或许存在血缘关系,塞克瑞小姐。】
哈利愣住了,扭头看向塞柏琳娜,发现她看着日记本的眼睛已经笑得弯弯的了,眸子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很好看。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不记得亲戚里面有您的姓氏”塞柏琳娜刻意停顿了一下,“准确来说,我并没有太多的亲人。”
她的字体依旧是那样锋利,有些兴奋的情绪透过纸张传递了出去。
【我很乐意为你解答这个问题,小塞柏琳娜,但我想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间。】
塞柏琳娜放下笔,喝了口自己杯子里的茶,从邓布利多碟子里拿了块糖塞进嘴里,然后才又慢悠悠地拿起笔写:
“没必要,现在就告诉我吧。我已经和哈利分开行动了,也从他手里拿来了日记本。不用担心,他很好忽悠的。”
瞪眼看着塞柏琳娜写下这些的哈利:“?”
【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里德尔的字迹很明显雀跃起来,【你理解了我的话,并在短时间内做出判断并完成行动,你很厉害,小塞柏琳娜。】
“谢谢夸奖,请问现在可以说血缘关系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少女写字时有些急迫,语气礼貌但是其中隐含的高高在上打破了她有礼的假象。
【小塞柏琳娜,不要着急,沉住气,不然对方会看穿你的破绽的。】
少女的笔尖不耐地在纸面上戳了几下,然后猛地抬起,隔了几秒后缓慢平和地写道:“你说的‘对方’是谁?”
里德尔知道这个聪明的女孩已经发现她的情绪暴露在了他的面前,但是很可惜,他凭借的不只是她写字的动作。
【可以是任何人,你的长辈,你的敌人,你的——】
“还有你。”
少女毫不留情地在他还未写完的句子后直直打断,添上自己的笔迹。
“里德尔先生,我不管你在玩什么把戏,但是如果你再这样扯东扯西,我就要把你上交给邓布利多校长了,相信他很乐意为他的学生解决掉一个来历不明的黑魔法物品。”
【好吧,很难相信能够看出我的本质并作出这样威胁的你是个格兰芬多。】
“你觉得我应该属于哪个学院?”
【斯莱特林,毫无疑问。与你同名的那位厉害的长辈和她的丈夫都是斯莱特林。】
“你听起来可真了解我们家,我都没有听过她的事情。但你之前没见过她,所以我和你的血缘关系来自她的丈夫?”
虽然少女一直在急迫地询问他有关于血缘的事情,但真提到了家人之后又格外平静,也就是说……她所在意的并非是亲情。
【是的,你太聪明了。他是我外祖父的兄弟,但他背弃了他的姓氏,一个流淌着萨拉查·斯莱特林的血液的姓氏。】
“为什么会放弃这个姓氏,是因为我家那个长辈吗?”
【或许是吧,毕竟是……伟大的爱情。】
面对金妮的倾诉,里德尔可以成为善解人意的温柔朋友。而面对眼前这个女孩,他可以成为她的引路者——将一个同样拥有冈特家血的人引上萨拉查·斯莱特林留下的路的引路人。
他刻意犹豫着写下了这句话,因为他确信,眼前这个对亲情冷淡、利用朋友、会咄咄逼人的聪明女孩,会发现他的欲言又止,然后进行追问。这样他就可以带着些忧伤和难以言说的口吻说出,他那个外叔祖父是如何愚蠢地想要放弃自己的姓氏。然后引出现在几乎断掉的冈特家曾经是多么高傲———这或许需要几周的时间——最后,他再讲那个强大但耽于情爱的愚蠢的女人又是如何将冈特家打压。
然后,这个那并不看中亲情、与他同样看重血缘的女孩会因此对——毁掉自己可能出生在双强巫师家庭的——那个塞克瑞记恨,接着由此去寻找自己有这部分血液的冈特家的根源,去打开斯莱特林的密室,去完成斯莱特林未尽的事业!
这不比用作傀儡的满心无聊事情的小韦斯莱好用?
而且她还是个格兰芬多,一个信任邓布利多的格兰芬多!哈!那个邓布利多绝对不会想到的。
只是——为什么这个女孩还没有回复他?
哈利正看戏上头,等着看塞柏琳娜回复呢,结果就听身边传来一声短促古怪的轻笑,他小心抬眼,发现塞柏琳娜正笑得开心,手中的羽毛笔却被她手指来回捏得晃来晃去,她的另一只手正反复揉搓折叠着日记本的页角。她依旧是坐得板正,但是微微歪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那双迎着光的浅金棕色的眼睛里流转着微弱的红光。
哈利下意识抬头看了看那盏华丽明亮但明显暖黄的灯,便认定是自己因为有点困,眼花看错了。低回头时,他注意到邓布利多正悄悄地把面前的水果糖揣进了袖子里。
哈利:“……”原来邓布利多校长已经嗜甜到这程度了吗?
注意到哈利的视线,邓布利多冲他眨了眨眼,将食指竖在嘴边冲他微微一笑,然后又指了指哈利身旁的杯子,接着冲他做了一个喝茶的动作。
哈利看懂了他的意思,虽然不理解,但校长一定有他的道理,他照做。于是瞄了眼重新抬起胳膊准备写字的塞柏琳娜后,他立即端起杯子把剩余的还保持温度的奶味饮料一饮而尽。
塞柏琳娜下笔写道:“或许你愿意给我讲讲他们的故事吗?”
【这我可太愿意了,只是我也知道的并不——】大概是因为等候多时,里德尔这句话写得格外迅速,可惜再一次被塞柏琳娜打断。
“但我还是感觉很奇怪。”
【什么?】
“我觉得讲故事还是面对面讲比较好。”
【但是很抱歉,我只是一本日记本。】
“我可以帮你。”
【帮我?】里德尔愣了一瞬,随后觉得有点好笑,【你会有帮助我的时候的,小塞柏琳娜。】
“但我已经在帮你了啊。”塞柏琳娜垂眸,笑着用手指压住刚才被自己折叠的页角,“没感觉出来吗,里德尔先生?”
里德尔有些不解,就在他正想仔细询问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力量忽然涌进了他的灵魂——那些他只有在有人在一笔一笔的书写时才能汲取少量的生命力,正如同潮水般奔涌而入,且势如破竹源源不绝——直至他的灵魂在日记本上空逐渐呈现虚影。
斯内普握紧了手里的魔杖。
哈利猛地站起了身,椅子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刺啦”的声响。
“嗯……我认为里德尔先生现在的状态应该就够讲故事的了。”塞柏琳娜说着,将哈利的椅子推回原位,轻轻拍着哈利的肩膀安抚他坐下,然后合上了桌子上的日记本,双手交叠在腿上压住魔杖,冲里德尔微笑。
她这一系列的动作也足够里德尔从震惊里缓过劲来了。
他盯着塞柏琳娜那张脸,心里明白自己是被耍了。
作为深刻研究过几本禁忌黑魔法的里德尔很明白,能为他一次性输送如此强大的生命力甚至还有一些灵魂的力量的人,并不是什么普通人。他甚至笃定邓布利多都做不到。
所以这位在金妮的说法里“身份不明”的塞克瑞,就是他所了解到的那位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塞克瑞本人!她竟然还承认自己是自己的后代!
里德尔现在是一个距离凝实实体很近的状态,看着比城堡里那些泛着白色的幽灵还清楚,哈利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怎么和我认识的伏地魔不一样?他怎么跟赫奇帕奇受欢迎的迪戈里学哥一样好看?
“不是挺能说的吗,里德尔先生,怎么出来后反而变成哑巴了?”
邓布利多听到塞柏琳娜这毫不留情的笑声后,顿了顿,端着自己的茶杯拉着椅子向后靠了靠。他倒不担心里德尔看见自己,因为他早就感受到了塞柏琳娜放在自己身上的幻身咒,还有就是……他忽然意识到里德尔就算不想出来,也得出来。
就是有点遗憾刚才没有看到塞柏琳娜和里德尔交流了什么,但他已经在考虑事情结束后什么时间叫哈利去办公室比较合适了。
“初次见面,塞克瑞女士。我敬仰您许久了。”里德尔扬起了他的笑容,微微鞠躬,看起来温和有礼,就是半个身子都在桌子下面这一点让人看着别扭。
“不敢当,我只是一个耽于情爱的愚蠢的女人罢了。”塞柏琳娜笑着,用手指一下又一下敲着自己魔杖的握柄。
邓布利多听到这句明显的阴阳怪气后诧异地看向里德尔,因为他记得这个年龄段的汤姆还是很有礼貌的——至少表面是这样的。
里德尔:“……”
他明白了,在塞柏琳娜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他今日就注定有这么一遭。因为塞柏琳娜对于灵魂和生命力的掌控能力比他强很多,既然他可以通过日记本来汲取对方的生命力获取对方情绪,那么塞柏琳娜也可以——只要属于她的力量进入到日记本里,她就可以捕捉到他的灵魂。
他甚至怀疑塞柏琳娜也可以借此影响人的情绪。
也算是他引狼入室了。
而且很明显,她能从他灵魂里获取的不只有情绪那么简单,她甚至能准确读取他的想法。
所以他那些真情实意但对于塞柏琳娜冒犯的话,其实她都一字不落地听到了,甚至是现在也——
里德尔猛地抬头,果不其然看见了塞柏琳娜眼里的戏谑和嘲弄。
“里德尔先生,你知道吗,最近阿不思一直在和我冷战。”
里德尔不懂塞柏琳娜为什么忽然换了个话题,还提到了邓布利多,但想到她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之后,他就立即收起了各种不满。
“不知道,女士。”
“原因很简单,也很好猜。”塞柏琳娜耸了耸肩,“因为他还是发现我在霍格沃茨藏得一些笔记和心得了。”
哈利:……这原因……简单,好猜?
邓布利多闻言轻哼——他只是想到了这一点,但根本没找到!
“那些笔记很多都是有关于灵魂的,所以我也几乎把它们放在了和灵魂有关的寥寥几本书籍附近,所以我认为你的本体在把你造出来的时候,免不了会发现那些东西。”塞柏琳娜微微仰头,略带轻蔑地看着站在她身前的残缺的灵魂,“但是显然,你和你的本体都愚蠢得像是脑子里都是鼻涕的巨怪,根本没有注意到它们属于谁,它们真正的作用是什么……”
里德尔对她的前半句露出恍然的表情,可后半句他却是听得一头雾水。
哈利和斯内普表示他们已经游离在对话之外了。但听到这有点耳熟的话后,哈利没忍住转头向斯内普看去,却发现他好像走神了,眼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有一片空洞,完全没有在听的样子。
唯有邓布利多完完全全地听懂了,他看了眼自己和桌子的距离,然后选择起身远离。
——那些笔记都是因奥米尼斯先生而存在,汤姆肯定是说了奥米尼斯先生不好的话,塞柏要发飙了。
“我现在一想起他们被你看过——”塞柏琳娜温和地笑着,注视着里德尔的眼睛弯弯,手握住魔杖的握柄细细摩挲,“就觉得它们有点脏了……你知道脏了的东西应该怎么办吗?”
没等里德尔回答,塞柏琳娜就用自己的行动做出了对于自己问题的回答——她幅度很小地挥了挥魔杖。
下一瞬,白色的火焰包裹里德尔全身,干燥的灼烧感出现在他灵魂各处,只是这疼痛轻微,不至于让他痛呼,甚至可以让他有余力向着塞柏琳娜发出疑问:“为什么……它可以伤到我。”
毕竟他只是一个连幽灵都算不上的不全的灵魂,这怎么可能会被魔法伤到?!
塞柏琳娜不语,只是保持笑意看着里德尔。
在那浅金棕色的眼睛里,里德尔只看到了笑意,其他情感一片空白,他对此无端产生一股寒意,想要返回日记本,却发现自己根本回不去!他伸手去碰日记本,却只能穿过它,穿过桌子。
“不对……嘶——”
里德尔这才发现,那被火焰灼烧的痛感是在逐渐提升的!
一旁的哈利有点看愣了,他甚至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了,感觉自己对这一切都搞不懂。
“好孩子,离远一点。”
邓布利多不知道什么来到了哈利身后,他把哈利连人带椅子向后拉,接着给他施了个隔音咒,然后拍了拍斯内普的肩,示意他远离桌子。
白色的火焰不断变大,里德尔痛苦的哀嚎声音也越来越大,更令他感到绝望的是,他没有实体,他是浮空的,他无法触碰任何东西,甚至连自己都触碰不到——所以他无法去抓取什么来缓解自己的疼痛,只能用微弱的灵魂力量去硬抗这一切的痛苦。
“是消毒,里德尔先生。而麻瓜界经常用高温来消毒。”
塞柏琳娜忽然有了动作,里德尔艰难看去,发现她只是拿走了桌子上的日记本,然后下一瞬,白色的火焰骤然变大——
“轰!”
桌子没能承受住这忽然起势的白焰,从里德尔所在的位置开始向外碎裂。
塞柏琳娜举起魔杖,轻松地挥了挥,然后桌子的残渣以及那些茶杯小碟都消失不见,只剩一个浮在空中蜷缩在白色火焰之内哀嚎的残缺灵魂。
哈利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这并不妨碍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也立即就明白了邓布利多校长刚才为什么要把那些糖果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