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奥地利光照本就很少,开会的前两天还都是雨天,于是整个会议期间要么下雨要么阴天,基本没有阳光,而且全程刮着冷风,让各国代表的情绪都跟着阴沉暴躁起来。
他们吵了四天,邓布利多就在一边听了四天,神情温和但淡漠——不为别的,就为他知道各国嚷嚷着一定要找到的凶手是谁。
今天是会议最后一天,在早上那场短暂的会议上,各国代表们已经对神奇动物保护区遭袭一事,达成了统一的解决意见:组建一个专门的联合傲罗队去调查,并保护那些神奇动物和魔法植物。
邓布利多认为这个决定毫无意义,因为塞柏琳娜肯定已经将该用的东西都拿了,不会再有下一次袭击了——有的话也是光明正大了。
虽然说这次会议最大的议题是如何处理那个伤害各国神奇动物的不知道是巫师还是动物的东西,但其实,还有一个联合会私下里需要解决的问题——纽蒙迦德里的那个人有没有出去。
面对这个各位代表只用纸笔商讨的事情,邓布利多一直在面带温和地交白卷。因为纸笔上都有特殊的不能保证外传又必须保证真实的魔法,而他知道那个应该在纽蒙迦德离的人现在就在他的霍格沃茨,他根本不可能直接写上“他在霍格沃茨”!也不可能顾左右而言他——那样更明显了。
这种拒绝配合的态度让好几位代表都对他产生了质疑,对此,他只能和蔼地笑道:“我并不是不配合,只是我老了,有时候思考会迟钝,只有一点魔力可以拿得出手,任何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都可以尽全力配合。”
他也开始在心里为塞柏琳娜道歉,他真不该觉得她是和格林德沃商量好的,这两人显然是各干各的事情。而且都很都很令人头疼。
只不过是偶然又不意外地,两个人造成的后果以及后续的问题,都莫名其妙转了圈全压他身上了。于是邓布利多头疼了。
邓布利多是真的不理解啊,明明这两个人都可以有在所有巫师面前悄无声息的能力,但结果——一个把动静闹得各国以为出现了什么新的凶残的神奇生物,另一个让巫粹党开始在法国和德国寻找擅长装修魔咒的巫师,动静还不小……
各国魔法部是喜欢装傻然后把问题推来推去,但他们又不是真傻……联想到那个整天在斯内普办公室趴着睡觉的猫,邓布利多真的觉得某些人坐牢把脑子坐坏了。
——好吧,他只是恶劣地想想罢了,他很清楚格林德沃是故意如此大张旗鼓地布置纽蒙迦德的,目的是为了告诉所有人,这些年对他的关押根本没有意义,他依旧可以联系外界,而且你们还不知道。至于还搞不搞事——等他先整顿整顿再说吧。
对此,邓布利多并没有太过着急的意思,毕竟现在是有塞柏琳娜在的,谅他也没那个胆子太过嚣张。
而塞柏琳娜那么大阵仗的真实原因,他暂时没想明白,也没有仔细去想——因为自从之前怎么想都觉得事情接不起来后,他就从“思考塞柏琳娜在做什么”,向着“看着她别让她做太过的事”转变了。
所以他会顺着她的意思给了她黑魔防教授的位子。
因为邓布利多确信,塞柏琳娜是喜欢学生们的,也享受当教授的过程的,而且她的教学能力有目共睹,是以让学生们转移她的注意力,是一件所有人都会获得好处的事情。
邓布利多轻轻叹了口气,看向手中各国代表们整合后放在他房间的,有关于格林德沃的文件。
奥地利代表写了很长的一篇汇报,总结一下就是——圣诞节前,纽蒙迦德附近有出现过魔法波动,格林德沃应该是出来了,但是他们没有当场发现。考虑到那位的水平,他们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只能是联合部派来的傲罗太差了。
法国代表说最近曾经是巫粹党的家族活动频繁起来,多半是在纽蒙迦德的那位准备东山再起了。
邓布利多面无表情地把这两份文件,以及德国意大利几个和法国的内容大差不差的都放在了一旁——然后他看到了被压在各种文件之下的两封信。
大概是上午开会时送来的,后来被送文件的人压在了最底下。
看到其中一封来自斯内普后,邓布利多面露意外,也露出了今日以来的第一个笑,他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紧急的事情能让西弗勒斯主动给他写信了。
但在看完信之后他有点笑不出来了。
什么叫塞柏琳娜手上的牢不可破誓言的火痕增加了?
塞柏琳娜又在搞什么?那可是牢不可破誓言!她不是说她最近都不会离开学校会好好备课上课的吗?
邓布利多闭了闭眼,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掌撑起了额头。
头更疼了。
毫不夸张地说,这一封只有两句话的简短的信,比起这四天半里所有的争吵和文件都令他感到头疼。
就算他知道塞柏琳娜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但还是会不自觉为她担忧。
第二封信没有署名,封口还有特殊的魔法。看着有些眼熟的封口方式,邓布利多沉默几秒,熟练地拆开封口的魔法,看到了里面的两张信纸。
正当他准备拿出这封信的时候,房间内忽然传来一阵魔法波动,他手指一顿,停下动作,然后双手合十放在桌上,把信压在手下,缓慢抬起头。
才是下午,但窗外已经暗了下来,昏暗古典的房间内,除却邓布利多桌子上的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其他一切都晦暗不明。
不速之客站在窗边,与窗外昏暗但仍可见的光隔着一道厚厚的窗帘,身影融于黑暗。
邓布利多可以感受到那灼灼的注视,但他并没有对此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淡然看着那道模糊的身影,平静地说道:“这栋楼里都是联合会的成员以及各国的傲罗。”
对方安静片刻,然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那又怎么了?”
接着,他抬腿走向邓布利多,在将将走进那台灯光芒的范围内时停下脚步,变出一个把手雕着老鹰印花的皮质椅子,而后施施然撩着西装外的长袍坐了下来,手肘搭在那老鹰把手上,双腿交叠,一白一蓝的眼睛透过温和的灯光看向那双躲在镜片后的天蓝色的眼睛。
“您应该在纽蒙迦德,格林德沃先生。”邓布利多看着那双近四十八年没有见过的异瞳,语气依旧平淡,“听说您的追随者们已经帮您把里面重新装修了一遍,想必住起来要比之前好一些。”
“那你要去住住试试吗——”格林德沃撑着头冲对面的人微笑,“邓布利多?”
“感谢您的邀请,但是很可惜。”邓布利多轻轻点头,“我并不是一个需要被囚禁的人。”
“真可惜,我还以为可以因此报答邓布利多校长那几日的收留之恩呢。”
“我并没有收留你。”邓布利多由衷道。
“哦,好吧,说错了,是那位好心的魔药学教授……”格林德沃看着邓布利多,注意着他的表情,“说实在的,邓布利多,你不觉得那位斯内普并不适合做一个教授吗?”
邓布利多扬起一个温和而疏离的微笑:“格林德沃先生是来和我讨论霍格沃茨的教师任职情况的?”
“嗯……不算是。”格林德沃换了换交叠的腿,“我只是想说,他虽然对学生的态度咄咄逼人,但他在黑魔法和魔药上的天赋很好——”
“你想让巫粹党添新人了?”
“不,不是我,邓布利多。我是想说塞柏琳娜,而且我猜测他们应该有过几次谈话了,塞柏琳娜的能力你是知道的——”格林德沃看着邓布利多,轻轻笑了起来,“你不觉得你用他牵制住塞柏琳娜的行为,很容易失败吗?”
“牵制?”邓布利多的微笑淡了几分,“这个词可真是令人不适。”
“难道不是吗?”格林德沃向后一仰,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你知道塞柏琳娜总是会对有才华的人多看几眼,而且他那失去过重要的人的经历也会让她产生一些——”格林德沃表情古怪地眯了眯眼,“‘怜悯’?。甚至他们之间还有着我不了解的所谓的学院情谊……你难道不是在试图为塞柏琳娜增加关注的人吗?”
邓布利多垂眼看向了自己交叉的指尖,没有说话。
“还有那些……学生们。”格林德沃轻笑,声音缓慢,“很明显,你打算用这些牵制住她,不让她去做一些你认为的不好的事情。可是——你真的觉得没了奥米尼斯先生,她会像原来那样当一个好好教授吗?”
“她就是一个好教授。”邓布利多抬眼,“她当了一辈子的好教授。”
“所以说还是那句话,那是因为有——”
“这和奥米尼斯先生没有关系。”邓布利多打断格林德沃,认真地看着他,语调依旧平缓,但声音稍显严肃,“你不能用你的思维去评判她,我知道你想说她本人没有表现出来的那那般好,但你不能否认,她确确实实当了一辈子的称职的好教授。我从未想过你会在这方面否定她。”
格林德沃沉默几秒,然后沉声道:“你我见到的塞柏琳娜,或许不是一样的。”
“因材施教,格林德沃先生。”
格林德沃一顿,撇开视线,有些不耐地向上拱起了嘴。
“二十七年……她当了二十七年教授,比她生命的一半还多。你敢说——你所谓的‘好好教授’,只是单纯的假象?她能维持一辈子,就说明她确实是那样的人!”邓布利多声音开始有了波动,“我承认,我确实是故意把西弗勒斯或者哈利推到塞柏琳娜面前的,但绝对不是你口中的‘牵制’。这个词对于那几个孩子、对于塞柏,对于……我,来说,都算是一种侮辱。”
邓布利多停顿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又恢复了平静。
“在我看来,塞柏是一个从心里就充满慈爱和友善的人,她做的一切,她对于学生们的爱护和关照,都是出自她的本心,只不过她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我把那几个孩子推到她面前,就是想让她意识到这一点……让她意识到,或许她对学生的爱远远不如她对奥米尼斯先生的爱强烈、浓厚,但它们是存在的——
它们是存在的,格林德沃。
里面也有你的份。”
——这也是邓布利多会坐在这里平和地和格林德沃交流的原因。
尽管他一开始并不想这样做,但又不得不承认,格林德沃也是很能影响塞柏琳娜的一个人,所以他必须在塞柏琳娜的事情上对他说些什么。
格林德沃依旧用手撑着脑袋,但已经不知何时已经垂下了眼,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椅子的把手。他沉默几秒,直起了身子靠在椅背上,双臂自然搭在把手上,微垂着头,视线似乎是停留在了邓布利多的手上。
“但她最后几年可不是那么‘好好教授’。”
“格林德沃,你——”
“听我说,阿不思。”格林德沃抬眼,直勾勾地透过镜片看向那双眼睛,“我在说——她最后几年,并不是‘好好教授’。”
邓布利多一顿,在确认格林德沃确实是认真说出这句话后,脑中一个激灵,余光立即扫了眼他的右手腕——温和的灯光下,一道蜿蜒的痕迹在他的袖口下若隐若现。
这是邓布利多没有想到过的。
在他看来,塞柏琳娜是很信任格林德沃的,毕竟之前,她只把所有的实验和计划告诉了格林德沃,甚至是让格林德沃帮忙研究。
从头到尾,塞柏琳娜都没有想过寻找他。
邓布利多知道这其中很大原因是塞柏琳娜知道他并不会认同那些实验,但——直接被排除在外并且对不知名事情担忧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不好受了。
但是……既然塞柏琳娜没有一开始就和格林德沃立下牢不可破誓言,那么就说明她对他的不信任是从之后开始的,因为什么呢,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邓布利多立即想到了圣诞晚宴那天,塞柏琳娜进入他办公室之后的沉默。
好吧,至少有一点确认了,这个誓言绝对是对塞柏琳娜本人威胁不大的。她不会有事情的。
邓布利多的小动作速度很快,并且立即低头看向了自己手指,同时移动了自己的双手以来掩饰自己的动作,所以有一部分注意力在邓布利多手上戒指的格林德沃,也就没有注意到那略微反光的镜片后的眼睛,有一瞬是看向他的手腕的。
但格林德沃通过他转移视线的动作知道,邓布利多肯定知道自己的意思了,于是他说起了今天的正事:“塞柏琳娜今天早上送我回了纽蒙迦德。”
“看来你要做的事情完成了。”
“不。”格林德沃笑着摇了摇头,“正好相反,我要做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邓布利多微微挑眉,表示疑问。
“邓布利多,我看到了。”格林德沃指了指自己的右眼,“我们重新站到了一起——”
“不可能。”邓布利多想都不想地冷冷回答道。
格林德沃顿了一下,然后立即收起小心思,详详细细地把能说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尤其是今早塞柏琳娜和他说的那番像是警告又像是示威的话。
邓布利多已经拿下了放在桌子上的手,向后靠在了椅子上。
“怎么会呢,格林德沃,你明明那么受她信任。”邓布利多笑道,“怎么会与她站在对立面了呢。”
格林德沃刚才在讲述时就已经不自觉挺直了腰,在听到这句话后甚至微微前倾:“信任我?你在说笑吗,邓布利多?”
“不是吗?”邓布利多温和地笑道,“需要我提醒你你们都研究过什么吗?”
“那并不是出于信任。”格林德沃紧盯着邓布利多的眼睛,“她只是需要一个擅长黑魔法的帮手,而你,肯定会拒绝。”
“这也算是信任。”
“这并不算是!”
“可她想到你来帮忙不是吗?”
“就像我刚才说的,她后几年——所以她没有过多的选择。”
邓布利多懂了,因为塞柏琳娜后几年状态不对,所以能选择的受控制的人选只有这么几个,其中黑魔法最好的,就是格林德沃。
可他还是要多来几句:“我认为这也是信任,信任你的能力。”
“……好吧,这点我认。”
“也信任你可以保守秘密。”
“这并不是因为信任,她能相信我是因为——”格林德沃闭上了嘴。
他不想向着阿不思说他当时对于这段感情的自欺欺人;不想向阿不思剖析自己当时确认双方确实还存在感情时的洋洋得意与自大;更不想让阿不思知道塞柏琳娜是如何利用自己的心态和阿不思的现状来拿捏自己的——更何况他才知道,她当时脑子还不算好!
太丢人了!
“是因为?”邓布利多微微侧头,问道。
格林德沃被这似曾相识的话问得咋舌,他静默几秒,然后选择向后一靠,双手一摊,耍赖道:“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就是信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