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置了那些伟大的意向;没有了那些虽然轻松但也费心费力的算计;暂且停止了那些持续多年的诚心忏悔。年老的格林德沃终于开始享受起纽蒙迦德令人舒适的夏日——
“哦,醒的真早啊,盖勒特。果然是人老了就觉少了嘛?”
——如果忽略某个十分烦人的人的话。
格林德沃缓慢地走到那扇漂亮的巨大窗户前,见自己最喜欢的位置依旧在被鸠占巢穴后,露出一个虚伪的微笑,缓慢地坐在了那个沙发的对面沙发上,冷笑道:“那还是不如您的,您明明有个年轻的身体——但是睡得比我少多了。”
“这应该算是年轻的好处吧。”塞柏琳娜微笑着向格林德沃推了推二人之间小桌子上的吃食,“尝尝吗?”
格林德沃看了眼那散着冷气的粉蓝色的冰沙,又看了看塞柏琳娜手里那五颜六色的冰沙,沉默几秒,道:“你的品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这不好看吗?”塞柏琳娜舀了勺冰沙放入自己嘴中,“我看小巫师们都挺喜欢的,就买来了——味道确实不错的。”
“我倒是挺好奇你大早上起来去哪买的这玩意儿的。”格林德沃靠在小沙发的靠背上,翘着腿,嫌弃地看着塞柏琳娜。
“对角巷。”塞柏琳娜诚实道,“认识的人的儿子在那里开了家冷饮店,所以可以在开门前给我做两份——阿不思好像还挺喜欢的,但我特地让那个孩子做得没有那么甜。”
格林德沃面带嫌弃地盯了几秒那个冰沙,接着一脸不情愿地伸手拿过了小桌子上的那份冰沙——挖了勺放进自己嘴里——他的表情瞬间扭曲起来。
“这就是‘没有那么甜’?”格林德沃眯着眼,质疑地看着塞柏琳娜。
“嗯?我只说我这份啊。”塞柏琳娜一脸无辜地看着格林德沃,“我还以为……你一定想要亲自体验一下阿不思平时喜欢的口味呢,所以你那份是加量的甜度。”
格林德沃盯着塞柏琳娜。
“哦,好吧,看来阿不思平时喜欢的东西根本入不了我们格林德沃先生的口。”塞柏琳娜语气充满刻意的遗憾,表情乐得开怀,并伸手就要把格林德沃手里的冰沙拿回来,“那你还给我吧。”
格林德沃向后仰了仰,错开塞柏琳娜的手,面无表情地又向嘴里送了一勺,接着咬牙道:“不,用!”
塞柏琳娜笑了两声,坐直了身子,转头看向窗外,一边欣赏着逐渐被金光笼罩的连绵山峦,一边吃着冰沙——同时慢慢眯起了眼,嘴角勾起,一副极为享受的样子。
格林德沃款款地吃了几勺,然后低头看着手里的彩色冰沙,轻声问道:“你都去对角巷买这东西了,怎么就不能直接回去吗?”
“霍格沃茨放假了,盖勒特,教授也是要离校的。”塞柏琳娜依旧看着窗外,“而且我才在你这里住了五天诶!我在阿不思那里都住了快一年他都没说要赶我走。”
“你也说了你是教授!而且还有几个月是学生!不住学校住哪?”格林德沃没好气地把冰沙放回了桌子上。
塞柏琳娜转回了头,挑着眉上下打量了几秒格林德沃,笃定道:“阿不思又把你的信退回来了。”
格林德沃轻哼一声,懒懒地靠回了小沙发上,恶劣地笑道:“至少我还有个送信的人。”
“但阿不思不收。”塞柏琳娜好像丝毫没被他的话影响到,乐悠悠地将最后一口冰沙送入嘴中,“而且他本来就让我警告你不要再送东西了,结果你还不改。”
“那还不是都怪你管控他的甜食,他才不让我送甜品的。”格林德沃想到那包退回来后没了标签的甜食,忽然笑了,“但其他的又没说不让我送。”
“那可真是抱歉了,是我的错。”塞柏琳娜笑眯眯地看着格林德沃,“我也没想到阿不思真的还是那么信任我,真的在好好控制甜品的摄入呢。”
格林德沃:“……”
格林德沃抱起双臂,仰头眯着眼看向塞柏琳娜,“那么请问,是谁害我得不到阿不思信任的?”
“不是你自己吗?”塞柏琳娜在格林德沃变得税利的注视下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不能抛去过去,只谈现在。也不能忽视掉你们之间的问题,不去沟通,只想着投机取巧。”
格林德沃沉默地再一次拿起冰沙舀着吃,等冰沙过半后才又开口道:“你这样说有点太狡猾了,塞柏琳娜。”
“哪里狡猾?”
“就算是当年,你也不曾阻止过我,你可不能过去现在都把自己抛开。”
“但我确实是可以把自己从你们之间抛开的。那是你自己的选择,盖勒特。”塞柏琳娜再一次看向了窗外,“你比谁都清楚,没有人可以阻止当时的你,阿不思也不行——虽然我有料想到他会成功阻止你,但我着实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阻止’。”
格林德沃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塞柏琳娜也垂眼笑了:“而你们之间的关系——你们两个早就是可以独立思考的成年巫师了,我根本没有去权利去管你们的情感生活,不是吗?”
——但是你现在不就是在管吗?
格林德沃心里想着,同时意识到,邓布利多针对塞柏琳娜的想法,或许真的是可行的。
格林德沃木着脸吃完这杯甜到掉牙的冰沙,然后转头,和塞柏琳娜一起看着远处的山景——看着近处那些还不如总是发出动静的嗅嗅会隐藏的巫师们。
“你在找谁?”格林德沃忽然打破两人之间的安静,问道。
“你在说什么?”
塞柏琳娜向着格林德沃投来一个疑惑的视线,但格林德沃没有看她,手臂搭沙发扶手上,半侧着身子看着窗外,语气懒散地款款道:
“你也知道你来纽蒙迦德住了五天了,但你其中两天都在这个窗户前坐着,任由那些自欺欺人的小巫师们观察你。两天在周围各地麻瓜或者巫师的聚集地逛街,还和那些暗中监视你的联合会成员打招呼,而剩下的那一天——也就是昨天,你避开了那些耳目去探访了几个中欧巫师的村子,虽然看着只是闲逛,但却几乎逛遍了几个偏僻的地方——”
格林德沃撑着脑袋转过头看向塞柏琳娜,笑得随意但雍容:“好吧,是我问错了,我应该问——你在等着谁来找你?”
“把我的行程掌握得真好啊,真不愧是坐牢几十年还能掌握别的国家动态的格林德沃先生!”塞柏琳娜阴阳怪气地鼓起了掌。
“多谢夸奖。”格林德沃笑着微微点头,表示接受夸赞。
塞柏琳娜鼓掌的手合十放在胸前,笑弯了眼说道:“如果你是阿不思,我或许会用别的问题引开你的提问,或许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也或许会直白地表达自己暂时没法回答的歉意。”
“但我是盖勒特。”格林德沃动了动撑着脑袋的手腕,并顺着手上的力道歪了歪头,微微挑眉,无奈又笃定地说道,“所以你要直接拒绝回答了,是吗?”
“不。”塞柏琳娜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笑得灿烂又促狭,“我准备回答——抱歉了,这位外国巫师,你不认识那个人。”
格林德沃:“……”
格林德沃收回了撑着脑袋的手,也收回了笑,面无表情地直着身子靠回了沙发靠背上,然后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那我劝塞克瑞女士您还是少报点希望为好,毕竟英国巫师会知道的、阿不思可能会熟悉的、您那个时代甚至是更靠前的人——我还真没在这里听过。”
“我可没说是那个人的年龄。”
“年龄小的根本没有巫师能让你费这个功夫。”
“哦……不要小看现在的孩子们嘛,盖勒特。”
“麻烦你小看一点他们,塞柏琳娜。”
二人安静地对视片刻——然后盖勒特率先开了口,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地道:“塞柏琳娜,你既然那么喜欢阿不思,为什么不能多找找他,让他帮忙呢?”
“不,盖勒特,这件事情和其他事情无关,而且你也说了——我在等人来找我。”塞柏琳娜垂下了眼,语气中可以听出些许符合她如今外表年龄的小性子,“我绝对不会主动找人的!”
格林德沃意外地挑了挑眉,意识到这个人或许关系与她还挺好的。但同时,从塞柏琳娜那微妙的表现中,他也明白过来——她早就考虑到了他刚才的言外之意,也怕自己要找的人早就不存在了。
格林德沃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说些宽慰或者以很多高年龄的巫师为例,让她知道找人有望——就像说到那些自己想要招揽的人员心坎中一样。
可是面对塞柏琳娜,他却无法说出那些或违心的或半真半假的话。
于是格林德沃沉默了。
而塞柏琳娜抬眼笑了起来。
“盖勒特,你该不会是想借我这个机会让阿不思收你的信——甚至是直接让他过来吧。”
格林德沃闻言立即坐直了身子,面露思索:“说实话,我本来没想到这一点的,但你这么一说——”
“可是阿不思已经不再收你的信了。”
格林德沃:“……”
格林德沃瘫回了沙发靠背上:“塞柏琳娜,你非要用这种事情来转移话题吗?”
塞柏琳娜轻笑出声:“盖勒特,你为什么不换个方式在信里藏东西呢?”
“换个方式?”格林德沃狐疑地看向塞柏琳娜,“你不会出一个让我以后连——让他退回——这个步骤都没有了的馊主意吧?”
塞柏琳娜顿了顿,不可置信地迟疑道:“原来……你连被退信都乐在其中?那我就不出什么主意——”
“我没有!快说!”
“你为什么不换一个署名呢?”塞柏琳娜看了眼楼上的金色大鹰,“然后再换一个送信员。”
格林德沃保持着面部的狐疑表情,道:“你确定?”
“或许也可以不署名?”
“那这样不就是一封十分可疑的信了吗?”格林德沃满脸的不信任。
“但是至少不会直接给你退回。”塞柏琳娜笑着站起身,“反正我主意出了,做不做是你的事情了。”
“好吧……你又要去找人——哦,抱歉。”格林德沃在塞柏琳娜微笑地注视下改了口,“你只是去闲逛了。”
塞柏琳娜微微一笑,转身楼梯上走去,然而在走上楼梯拐入远离窗户的走廊后,就消失在了原地。
格林德沃盯着桌子上的两杯空白的冰沙杯半晌,然后挥手把桌面清理一新,接着让几张精致的信纸和羽毛笔飞来。
当天下午,邓布利多在猪头酒吧的楼上收到了一封——由邮局的猫头鹰送来的、信封极为粗糙的、没有署名的信。
而斯内普刚刚从阿不福思不耐的注视下,踏出摇摇欲坠的楼梯,走进这个鲜少有人进入的客厅。正当他准备询问自己年老的上司是不是脑袋被甜坏了——虽然他知道最近邓布利多吃甜收敛了——才会选择一个楼下喧闹的地方谈事情时,却发现邓布利多正坐在一张桌子前,神情严肃地看着手里一封平平无奇的信。
于是斯内普选择了没说话,握紧了魔杖站在一旁。
“哦……西弗勒斯,你觉得是一封毫无魔法气息却由猫头鹰送来的信可疑,还是一封有着整洁、散发昂贵熏香香气的粗糙信封的信更可疑?”邓布利多抬头,表情古怪地问道。
斯内普皱了皱眉,听完问题后稍微松了松握着魔杖的手,思考后回答道:“我认为不管哪种都十分可疑——我可以知道是哪位聪明的巫师做出这种必将会令人怀疑的事情吗?”
“那这结合了两种情况的信就更加可疑了。”邓布利多冲斯内普扬了扬手里的信封,“而且还没有署名,不知道是哪位聪明的巫师。”
“……送信人为什么不直接把‘这封信是陷阱’写在信封上?还能节省信纸的费用——或者直接把自己送到你的魔杖下,这样连动了那不如不动的脑子的力气都省了。”
“不知道呢。”邓布利多笑了起来,眼里充满好奇和兴味,“那让我们看看是谁吧。”
说着,邓布利多就要拆开信封——
“等一下,你就这样打开?”斯内普上前两步,魔杖抵在信封上,“你都知道它很可疑了!”
“所以才更要看看里面是什么呀。别担心,西弗勒斯,你知道的,能伤到我的没多少东西。”邓布利多冲斯内普眨了眨眼,然后从他的魔杖下抽出了信。
……该死的格兰芬多!
斯内普心里暗骂一句,再一次握紧了魔杖,紧紧盯着那封被邓布利多布满皱纹的手拆开的信封——
“嘭!”
“prote——嗯?”
斯内普的铁甲咒念到一半就顿住了,他看着从信封中蹦出的一桌鲜花,迟疑几秒后选择了收起魔杖后退,并紧抿着嘴、脸颊微鼓着别过头——但还是没忍住透过自己的发缝小心打量几眼面色瞬间阴沉下来的邓布利多——多稀奇的事情啊!
斯内普忽然就理解那些整天拿着魔法相机拍来拍去的小巫师了!
邓布利多深吸一口气,拿出老魔杖,沉着脸把那些花和看都没看一眼就知道花里胡哨的信统统清理一新——还清理了两遍——然后依旧沉着脸看着自己手里的魔杖。
就在斯内普怀疑他是不是要用无杖魔法把魔杖也清理一新时,邓布利多收起了魔杖,双手合十在桌上,冲着斯内普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啊,你来了,西弗勒斯。”
“……”西弗勒斯正过脸,“是的,我来了,我刚上来——刚从您弟弟想要杀人灭口的视线中,爬着那个看着比霍格沃茨还老的楼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