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路绵理所当然的表情，一时语塞。
怎么又扯到这种问题上来了？
路绵似乎察觉到了谷幕的无言，眨了眨眼，垂下眼眸。
“姐姐。其实我以前就有过这种感觉。觉得我的人生……太糟糕了。像我看过的那些悲情小说里的女主角，被父母讨厌，被人欺负，孤立无援。”
“我好像生来就是为了承受苦难的。我在的地方，就没有人会喜欢我。大家都在用尽方法践踏我。”
“我没有任何办法反抗，我的书被同学扯烂了，我的头发也被她们剪掉了。”
她的手指卷了卷自己的发尾。
“我在家里，王晓燕不给我吃什么饭，很多时候是我做完饭，然后被她锁在屋里看他们吃完，捡一点剩饭。我有时候饿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我怎么样也不能改变我自己的处境。好绝望，好痛苦。我的存在就是所有人的出气筒，垫脚石，沙包。我不明白，也不懂。”
“所以那时候……我好想死掉，想结束这个烂透了的人生。”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我去打零工攒钱买了绳子上吊，但是绳子断掉了。我又去跳楼，摔下来只是迷迷糊糊的睡着，第二天我又醒过来，身上只有一些淤青。”
“我自暴自弃了，几个人把我堵在巷子里调戏我。我想，被别人杀死也可以。”
“可是姐姐你出现了。”
她的眼神重新聚焦在谷幕脸上。
“你把他们赶走了，带我去了医院，帮我付了药费，一直在找我。我每次被欺负，你都会赶过来，好像有心灵感应一样。”
“姐姐是神明。可是又比神明真实，真正的神明不会在意我这样的人。”
“姐姐是为了我才存在的人。”
谷幕看着路绵平静叙述时微垂的眼睫，和仿佛在谈论他人苦难一样的语气，心脏泛起细密的疼。
她知道的。
她从系统那里了解过路绵在这个世界原本的设定，一个等待被救赎的悲惨女主。
这是这本书里刻意设定为了凸显男主救赎价值的悲惨背景。
但当这些设定从带着多年绝望和麻木的活生生的人嘴里说出来时，那种冲击力是完全不同的。
她亲眼见过最初那个在暗巷里，眼神死寂，一碰即碎的少女。
可她从来没有听路绵如此平静地亲口诉说这些细节。
被扯烂的书，被剪掉的头发，锁在房间里听着外面欢声笑语，自己只能捡残羹冷炙的饥饿与屈辱。
还有一次次求死不得的绝望。
谷幕甚至能想象出那个瘦小单薄的女孩，是如何在无数个冰冷的夜晚，抱着膝盖，缩在房间的角落，一遍遍地质问为什么，又一遍遍地陷入更深的黑暗。
那种无能为力，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和践踏的感觉，足以摧毁任何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
而她在当时，虽然出现了，但她的初衷是任务。
她关心路绵，保护路绵，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推动剧情，是为了积分，是为了回家。
即使后来心软，即使后来有了真情，也没办法改变最初带着目的性的接近。
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心脏疼的几乎让她窒息。
“路绵……”她伸出手，有些笨拙地将路绵揽进怀里，手臂收紧，“对不起……我……”
她想说“我来晚了”，想说“以后不会了”，但这些话在如此沉重的过往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路绵依偎在她怀里，没有抗拒。
“没关系呀，姐姐。都过去了。”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没有怨恨，没有阴霾，“姐姐打架很厉害，把我讨厌的人都赶走了。”
“你把我带回家，和他们说，我归你管了。”
“给我吃的，给我地方住，虽然姐姐那时候总是凶巴巴的，也不怎么爱说话。”
“但我知道，你是唯一一个不会伤害我，还会保护我的人。”
“这就是爱吧。我只在书里看到过的爱。”
“好幸福……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爱。可是姐姐当时一直意识不到。”
“我可是花了好长时间，才让姐姐明白呢。”
她凑近谷幕，两人鼻尖相抵。
“所以当姐姐告诉我，你是从别的世界来保护我的，我一点都不奇怪。”
“反而觉得……啊，果然是这样。”
“我会有这么糟糕的人生，原来是为了等待姐姐这样的特别存在出现啊。”
“我有了这糟糕的十几年，才有了姐姐来当我生命里主角的机会。”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没有经历那些，如果我从小被父母宠爱，生活优渥，朋友环绕……姐姐还会注意到我吗？”
“还会像现在这样，来到我身边，保护我，成为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吗？”
她微微歪头，“可能就不会了吧。那样普通的、幸福的女孩，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姐姐为什么要偏偏选我呢？”
“所以，那些不好的一切，好像也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因为它们让我变得特别，变得需要被拯救，才把姐姐带到了我身边。”
“还好我过的这么痛苦又糟糕。”
她笑着，仿佛在庆幸。
谷幕听着这番话，心情复杂。
路绵的逻辑是扭曲的，是典型的长期遭受不公和创伤后形成的病态合理化。
她把自己的苦难美化为吸引救赎的必要代价。
“不是这样的，路绵。”
谷幕捧起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声音有些发颤，“你本身值得拥有好的生活。不是因为你需要被拯救，我才出现。是我……我出现的时机，刚好是你需要帮助的时候。”
“但即使没有我，你顺顺利利长大，你也会是一个很好很值得被爱的女孩。你聪明，坚强，有韧性，你……”
你很漂亮很优秀，其实你的人生不应该是那样。至少不应该是原书剧情那样。
她看着路绵那双清澈见的眼睛，忽然哽住了。
这些话，在路绵早已被苦难塑造得扭曲的认知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路绵不会信的。
她早已经把自己的全部存在意义，与被谷幕拯救这件事绑定在了一起。
不过谷幕突然也有些庆幸。
还好她来了，还好剧情走偏了，还好路绵喜欢上她了。
她不想让路绵把这种思想放在周贺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