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清晨。
一辆没有任何皇室标识、却由四匹通体雪白、额生独角、神骏异常的“龙鳞马”拉着的朴素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天龙学院为内院核心弟子安排的独立院落——林逸的“逸云轩”门外。
驾车的是个面生的中年太监,气息沉凝,竟有黄金高阶修为,对林逸十分恭敬:“林公子,陛下命奴才前来接您。”
林逸早已准备妥当,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学院核心弟子服饰,气质沉稳。他朝院内正在切磋的王浩和蛮烈点了点头,又对站在廊下、目露关切的秦岚和剑无痕示意了一下,便登上马车。
马车平稳而迅捷地驶离学院,再次进入帝宫范围,但这次走的是一条更为僻静的侧门,直达皇宫西侧的“芷兰宫”区域。
芷兰宫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宫殿,更像是一处规模宏大、建筑精巧、处处透着清雅与生机的园林式宫苑。这里种植着无数珍稀灵植,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香与草木清香,灵气浓郁程度虽不及祖龙苑,却也远超外界。潺潺流水穿园而过,亭台楼阁掩映在繁花翠竹之间,景致如画。
马车在一处临水的精致阁楼前停下。阁楼名为“沁芳阁”,四周环绕着大片淡紫色的“宁神花”,散发着安神静气的淡淡香气。
“林公子,公主殿下已在阁内等候,奴才不便入内,您请自便。”太监躬身退到一旁。
林逸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襟,迈步走入沁芳阁。
阁内布置得清雅舒适,光线柔和。窗边,一位身着月白色宫装长裙的少女,正背对着门口,微微俯身,用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着窗台上几盆长势极好的、开着淡蓝色小花的“星灵草”。她的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花草的清梦。
仅仅一个背影,便给人一种脆弱而宁静的美感,仿佛一尊精致的琉璃美人,稍有不慎便会破碎。她周身似乎萦绕着一种柔和的生命气场,使得周围的植物都显得格外鲜活。
似是听到了脚步声,少女缓缓转过身来。
林逸终于看清了这位传闻中体弱多病、却身负“生命龙魂”的龙萱公主。
她的面容极美,是一种不染尘埃、纯净如水晶般的美丽。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隐隐可见其下淡青色的血管,更添几分脆弱感。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带着一丝常年被病痛折磨的淡淡倦色与忧郁。唇色很淡,如同早春初绽的樱花。身材纤细,宫装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然而,与她脆弱外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周身那无形中散发出的、浓郁到化不开的勃勃生机!林逸的万物语天赋瞬间被激活,他能“听”到,以公主为中心,周围所有的植物都在发出喜悦的、充满依赖的共鸣!空气中最精纯的生命灵气,也在自发地向她汇聚,却又因为某种阻碍,无法真正融入她的身体,只能萦绕在外,形成一层肉眼难见、却能被林逸清晰感知的生命光晕。
这就是“生命龙魂”吗?灵魂如生命之泉,肉身却如漏勺。
“林逸,见过公主殿下。”林逸拱手行礼,态度恭敬而自然。
龙萱公主清澈的眼眸落在林逸身上,带着几分好奇与打量,声音轻柔得如同春风吹过琴弦:“林公子不必多礼。皇兄已与我说过你的事情。此番劳烦林公子前来,萱儿心中感激。” 她的语气温和有礼,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与淡淡的疲惫。
“殿下言重了。能为殿下略尽绵力,是学生的荣幸。”林逸直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公主,“不知殿下可否允许学生,探查一下殿下的身体情况?”
“自然可以。”龙萱公主轻轻点头,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伸出一只白皙得几乎透明的手腕,“有劳林公子。”
林逸走上前,并未直接接触,而是在公主对面坐下,闭上双眼,精神力混合着一缕极为细微、被“虚空隐窍符”完美遮掩的混沌圣灵之力,缓缓探出,如同最轻柔的触须,靠近龙萱公主。
在他的感知中,公主的身体就像一座构造无比精美、却处处布满细微裂痕的琉璃宫殿。经脉比常人纤细脆弱数倍,许多地方甚至有萎缩的迹象。气血运行缓慢,五脏六腑虽然被各种温和的灵药之力滋养着,但本质的活力不足。
然而,她的识海……却如同无边无际、孕育着无穷生机的碧绿海洋!灵魂光华璀璨,蕴含着庞大而精纯的生命法则之力,只是这力量太过浩瀚,不断有丝丝缕缕的生命精华如同光点般,从灵魂海洋中逸散出来,试图融入肉身,却因为肉身的“裂缝”和“脆弱”,大部分都流失了,小部分勉强融入,也如同水滴落入沙漠,瞬间被干渴的肉身吸收,却无法真正改变其贫瘠的本质。
灵魂是满溢的生命之泉,肉身是干裂漏水的陶罐。
更奇特的是,在那灵魂海洋深处,林逸隐约“看”到了一条沉眠的、通体碧绿、散发无尽生机的幼龙虚影!那便是“生命龙魂”的本源显化!此刻,这幼龙虚影似乎也感应到了林逸那蕴含混沌与圣灵气息的力量,竟微微动弹了一下,抬起龙头,朝着林逸感知的方向“望”来,眼中充满了懵懂、好奇,以及一丝……本能的渴望与亲近。
就是这一下动弹,公主周身的生命光晕陡然增强!窗台上的星灵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抽出几片新叶,开出更多淡蓝小花!
但公主的脸色却瞬间苍白了一分,秀眉微蹙,呼吸也急促了一些。显然是灵魂的些许波动,又给脆弱的肉身带来了负担。
林逸连忙收回探查的力量,心中已然明了。
这病症,根子在于“魂”与“体”的先天不匹配,且差距巨大。常规的补充生命力、强化肉身的方法,见效慢且治标不治本,因为肉身强化速度远远赶不上生命龙魂的成长和生命精华的逸散速度。强行压制或剥离龙魂,则可能伤及公主根本,甚至导致灵魂崩溃。
他的混沌圣灵之力,或许能成为一个缓冲与桥梁。混沌的包容性可以尝试接纳、暂时储存一部分过于活跃的生命龙魂之力;圣灵的秩序与生命特性可以尝试温和地引导、修复肉身;而融入的龙血古树之力,或许能与公主的龙魂产生共鸣,提供一种更稳固的连接。
但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尝试,且风险未知。
林逸睁开眼,看着公主略带期待又隐含忐忑的眼神,沉吟片刻,谨慎开口道:“殿下之疾,学生已窥得一二。根源在于‘生命龙魂’过于强大,而肉身经脉先天孱弱,难以承载,导致生命精华不断流失,魂体失衡。”
龙萱公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林逸的表述比许多御医国手更加清晰直指核心。“林公子果然不凡。不知……可有缓解之法?”
“学生不敢妄言根治,”林逸坦言,“但或可尝试以学生自身魂力为引,构筑一道临时的‘桥梁’与‘缓冲区’,尝试引导部分过于活跃的龙魂之力,并温和滋养强化殿下的经脉肉身。或许能减缓生命精华流失,缓解殿下日常疲乏之苦。但此法需循序渐进,且需殿下完全信任,放松心神配合。”
这已经是他目前能想到的、相对稳妥且有可行性的思路了。直接根治他做不到,但改善症状,或许可以一试。
龙萱公主静静听着,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却真实的笑意:“能缓解些许,已是难得。这些年,苦药吃了无数,各种法子试了又试,早已不抱奢望。林公子愿意尝试,萱儿感激不尽,自当全力配合。”
她的坦然与豁达,让林逸心中微微一动。这位公主殿下,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娇弱不堪,心智颇为坚韧。
“既如此,学生便斗胆一试。请殿下放松心神。”林逸再次凝聚精神,这一次,他分出一缕更加凝实、蕴含了混沌、圣灵、生命、以及一丝龙血古树气息的混合力量——依旧在“虚空隐窍符”的掩盖下——缓缓渡入公主体内。
这一次,并非粗暴探查,而是如同最细润的春雨,悄然渗入公主纤细的经脉之中,并尝试与她那浩瀚灵魂海洋边缘、逸散出的生命光点接触、融合。
过程极其缓慢而小心。林逸全神贯注,额头渐渐渗出细汗。公主则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轻颤,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红润。
那缕混合力量成功融入了一丝逸散的生命精华,并以其为纽带,在公主的经脉内壁,形成了一层极其淡薄、却异常柔韧且充满生机的保护膜。同时,这力量也隐隐与公主灵魂深处的生命龙魂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仿佛在安抚、沟通。
约莫一炷香后,林逸收回力量,脸色略显疲惫。
龙萱公主缓缓睁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亮光。她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又深深吸了口气,感受着体内那久违的、微弱却真实的轻松感。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时刻存在的、仿佛身体在不断“漏气”的无力与沉重感,似乎减轻了那么一丝丝!
“真的……有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是痛苦,而是惊喜。
“只是初步尝试,效果甚微,且无法持久。”林逸擦了擦汗,实话实说,“这层保护会随着殿下魂力波动和日常消耗而逐渐减弱,需要定期补充。若要取得更显着或更长久的效果,恐怕……需要学生长时间伴随殿下左右,持续施为,并寻找能从根本上强化殿下肉身或平衡魂体的天材地宝或功法。”
这才是关键。他提出了一个近乎“贴身治疗”的方案。这既是为了公主病情考虑,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自己——如果能以“治疗”的名义获得相对自由的活动空间,并借此接触皇室资源,探索那龙血古树感应的深层秘密,或许比直接被婚姻绑定更为有利。
龙萱公主闻言,微微一愣,苍白的脸颊飞起一抹极淡的红晕。长时间伴随左右……这意味非同一般。但她很快压下羞意,认真思索起来。皇兄为了她的病殚精竭虑,若此法真有效,些许不便又算得了什么?况且,她观林逸眼神清澈坦荡,并无邪念。
“此事……需禀明皇兄定夺。”她轻声道。
就在这时,阁外传来脚步声,李公公的声音响起:“启禀公主,陛下驾到。”
龙昊天快步走入沁芳阁,目光首先落在妹妹脸上,看到她眼中那难得一见的明亮神采和脸颊那丝不正常的红晕(实则是气血稍活的表现),心中一震。再看向略显疲惫但眼神清明的林逸,已然明白了七八分。
“皇兄。”龙萱公主起身,将方才林逸的诊断和尝试的结果,以及“需长期伴随治疗”的建议,简略说了一遍。
龙昊天听完,沉吟良久,目光在林逸和妹妹之间扫视。
他看得出来,妹妹的状态确实有了一丝微弱的向好变化,这让他惊喜。但让林逸这样一个潜力巨大、秘密众多的外男长期伴随公主左右,于礼不合,也容易惹人非议。
然而,与妹妹的健康相比,这些又算什么?况且,这或许也是将林逸与皇室更紧密捆绑的另一种方式。
“林逸,”龙昊天沉声道,“你确定,此法有效,且需要长期施行?”
“回陛下,学生确定此法能缓解殿下症状。至于长期伴随,是为持续巩固效果、观察病情变化、并寻找治本之法的需要。若殿下能寻得强化肉身根本的至宝或功法,或学生修为见识增长后找到更好法门,自然无需如此。”林逸不卑不亢地回答。
龙昊天又看向妹妹:“萱儿,你觉得如何?”
龙萱公主微微低头,声音虽轻却坚定:“萱儿……愿意一试。林公子是正人君子,且此法关乎萱儿性命,些许虚名,不足为虑。”
妹妹的坚决,让龙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他目光如电,看向林逸,“朕便准你所请!自今日起,你便以‘公主侍读’兼‘随行医师’身份,留驻芷兰宫,负责为萱儿调理身体。朕会赐你令牌,可自由出入皇宫部分区域,调用部分御医院资源。学院那边,朕会亲自与星陨长老说明,特许你暂时以‘特殊任务’名义离院。”
“但是,”他语气转为严厉,“你要记住你的职责!务必尽心竭力,保萱儿安康!若萱儿有丝毫差池,朕唯你是问!此外,你与萱儿相处,需恪守礼数,若有越矩,朕绝不轻饶!”
“学生领旨,定不负陛下与殿下所托!”林逸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躬身应诺。
“萱儿,你好好休息。林逸,你跟朕来,有些话要交代你。”
龙昊天带着林逸离开沁芳阁。
走出不远,皇帝停下脚步,背对着林逸,声音低沉:“林逸,朕将最珍视的妹妹交给你照看。这是信任,也是考验。好好把握机会,莫要让朕失望,也……莫要让萱儿失望。”
林逸听出了皇帝话语中的深意,郑重道:“学生明白。”
自此,林逸以“公主侍读兼随行医师”的身份,正式入驻芷兰宫,开始了与龙萱公主朝夕相对的“治疗”生涯。
而他的学院生活、潜龙小队的伙伴、以及那潜藏在龙血古树深处的秘密,都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走向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