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
安安在怀里哼唧,小嘴还咂吧着,想来是饿了。
她快步进了灶房,把孩子放在铺着棉垫的藤椅里,转身舀了半碗昨天剩的米汤,倒进小陶罐里,坐在灶前慢悠悠地煨着。
火塘里的火苗舔着罐底,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藤椅里的小家伙,安安正睁着黑眼珠瞅灶台上的陶罐,小手抓着椅边的布穗子,倒也乖巧。
不多时,米汤冒出丝丝热气,她用小勺舀了点,吹凉了试了试温度,才端到藤椅边,一点点喂给孩子。
安安张着小嘴“啊呜”着,喝得满脸都是,元沁瑶笑着用帕子给他擦嘴,指尖触到他软乎乎的脸颊,心里头暖融融的。
而村东头的旧祠堂里,刚收拾出来的学堂也有了动静。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的老者,正背着手站在供桌前,看着几个村民搬来的破旧桌椅,眉头皱得像团拧在一起的麻绳。
“这桌子腿都晃悠,怎么写字?”老者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还有这窗纸,破了好几个洞,风一吹纸卷都飞了,怎么念书?”
搬桌子的王大柱挠着头笑:“先生您别嫌弃,这是村里最好的家当了。等过两天,我让俺爹给桌子钉俩木楔子,保准稳当!窗纸也让俺媳妇糊新的,您放心!”
老者哼了一声,没再说话,转身走到祠堂门口,望着外面光秃秃的晒谷场发呆。
他叫苏明远,年轻时曾在翰林院待过,只因在朝堂上跟御史争了句“民为贵,君为轻”,就被冠了个“妄议朝政”的罪名,罢了官赶回原籍。
旁人都替他冤,他倒乐得自在,背着个包袱就回了这杏花村——他祖籍本就在这儿,只是年少时离了乡,如今回来,倒也算落叶归根。
“老爷爷!”李狗剩带着几个孩子扒着祠堂门框往里瞅,小脸上满是好奇,“您啥时候教我们念书啊?”
苏明远回头,看了眼这群穿着打补丁衣裳、却眼神发亮的孩子,紧绷的嘴角松动了些:“明日辰时,带上你们爹娘做的木片当纸,烧焦的树枝当笔,准时来。”
“哎!”孩子们齐声应着,又叽叽喳喳地跑了。
苏明远望着他们的背影,摸了摸袖中那卷泛黄的《论语》,轻轻叹了口气。
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他看透了,倒不如在这穷山沟里,教几个娃娃认字念书来得清净。
只是不知,这杏花村的日子,真能如他所愿,安安稳稳的吗?他抬头看了看天,云层有点厚,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傍晚时分,元沁瑶抱着安安去给春杏送新晒的草药,路过祠堂时,正看见苏明远背着手往村西头走。
她停下脚步,看着老者的背影,心里头那点疑虑又冒了出来。
这先生看着不像寻常的乡村先生,眉宇间那股书卷气里,还藏着点别的什么,像是……经历过风浪的沉静。
“那就是新来的教书先生?”元沁瑶问身边路过的赵大嫂。
赵大嫂点头:“是啊,听说还是京城来的大官呢,犯了错才回咱村的。不过看着倒不像难相处的,就是脾气怪了点,嫌这嫌那的。”
元沁瑶“嗯”了一声,没再多问,抱着安安继续往前走。不管这先生是什么来头,只要真心教孩子念书,总归是好事。
只是她心里那点警惕没松——在这世道,太过“特殊”的人或事,往往都藏着不一般的缘由。
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
元沁瑶点亮油灯,看着安安在木箱里熟睡的小脸,又想起那个站在祠堂门口的苏明远。
她轻轻叹了口气,把白天摘的蒲公英晾在竹匾里,心想不管将来有什么风雨,先把眼下的日子过好,把这草药种出来,把孩子养大,才是最要紧的。
油灯的光晕在墙上晃悠,映着她安静的侧脸,像一幅素净的画。
而村西头的破旧茅屋里,苏明远正就着一盏油灯,在泛黄的纸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