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村长,多谢婶子。”她声音发哑,却带着压不住的颤,像是漂泊了许久的船终于寻到了岸,“我……我都不知道该说啥了。”
王德贵摆摆手,指尖捻着文书边角仔细叠了两折,才揣进怀里贴心口的内袋——那是村里落户的要紧凭据,得护得严实些:“说这些就见外了。往后都是一个村的,互相帮衬是该当的。”
他抬眼望了望院角的日头,烟杆往腰后布带里一别,“你先在炕沿坐会儿,让石头他娘给你找两穗刚掰的嫩玉米,回去给安安煮玉米水喝,比米汤更利口,孩子也爱喝。”
桂花婶早应着往厨房去了,粗布围裙擦过门框时还念叨:“我前儿个晒了些南瓜干,软和,也给你装点。”
七婶挪着小脚凑到炕边,目光落在元沁瑶怀里的安安身上——小家伙裹在旧布襁褓里,只露着张粉嘟嘟的小脸,她忽然开口:“落户的文书一办,按村里的规矩,得请族里三位长辈喝杯薄酒。不用太铺张,一碗肉,两碟咸菜,再烫壶米酒就行。一来是让长辈认认你,二来也让村里人都知道,你元沁瑶是咱们杏花村的人了,往后好走动。”
元沁瑶赶紧欠了欠身,怕碰着怀里的孩子,动作放得极轻:“记下了,等大叔从镇上把落户的手续办齐,我就备着。”
她低头逗了逗安安,小家伙醒着,正用软乎乎的小手揪她衣襟上的补丁,嘴里“咿咿呀呀”哼着,像是在应和。
王石头蹲在院角编竹筐,听见这话立马直起身,手里的竹条都忘了放:“元姐姐,到时候我来帮你劈柴!我劈的柴又细又匀,烧起来可旺了,省得你抱孩子腾不开手!”
“你那点本事也就劈柴了。”桂花婶端着竹篮从厨房出来,篮子里躺着两穗裹着绿皮的嫩玉米,旁边用布包着一小包南瓜干,“元丫头别听他的。”
她把篮子往元沁瑶胳膊弯里塞,怕她抱孩子不稳,还特意托了托篮底:“拿着,都是自家地里长的,不值啥钱!”
元沁瑶用胳膊肘挎住篮子,沉甸甸的分量压得手腕微沉,心里却暖得发烫。
她刚想直起身道谢,怀里的安安突然伸着小手去够篮子里的玉米,小嘴巴张得圆圆的,像是要啃那层绿皮。
“这小家伙,倒是不生分。”七婶被逗笑了,浑浊的眼睛里漾着慈色,伸手轻轻碰了碰安安的小手,“长大了定是个讨喜的。”
元沁瑶捏了捏安安的小手,笑着说:“怕是个馋嘴的。这才多大,见了吃的就挪不动眼。”
正说着,院门口突然传来刘婆子尖溜溜的声音,像刮锅似的刺耳:“哟,这不是元丫头吗?刚从村长家出来?这是把落户的事儿办下来,攀上高枝了?”
院里的笑声瞬间停了,众人脸色都沉了沉。
王德贵皱着眉往门口走,脚步踩得院角的石子咯吱响:“刘翠花,你在这儿叨叨啥?路过就赶紧走,别在这儿嚼舌根。”
刘婆子拄着拐杖站在篱笆门外,三角眼往元沁瑶胳膊弯里的篮子瞟了瞟,撇着嘴道:“我路过还不行?倒是有些人,刚在村里搭了个草棚子站稳脚跟,就往村长家钻,指不定又在打什么主意。”
她眼珠一转,看见元沁瑶怀里的安安,语气更尖了,声音也拔高了些:“带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也配在咱们杏花村落户……”
“闭嘴!”王德贵的声音陡然沉了,烟杆从腰后抽出来往地上一顿,火星子都溅了起来,“刘翠花你要是再胡咧咧,就别怪我请族老,按族规处置你!元丫头是咱们村大伙儿议了要落户的人,文书都拟好了,往后就是杏花村的一份子,轮不到你在这儿说三道四!”
刘婆子被他吼得一哆嗦,手里的拐杖都晃了晃,却还嘴硬:“我……我就是随口说说……”
“说也不行!”桂花婶也往前站了两步,护在元沁瑶身前,双手叉着腰,“元丫头前阵子为了救春草,差点没在河里冻出病来,你在这儿嚼舌根,良心过得去吗?再敢说一句,我就撕烂你的嘴!”
元沁瑶抱着安安的手臂紧了紧,指尖攥得发白——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控制不住情绪,惊着怀里的孩子。只是抬起眼看向刘婆子,那眼神里没了早上的戾气,却带着一种冷冽的平静,像冬日结了冰的河面,看着不起波澜,底下却藏着能冻裂石头的寒。
刘婆子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往后缩了缩脚,脚下的石子滑了一下,嘴里嘟囔着“我走还不行吗”,拄着拐杖灰溜溜地走了。
拐杖笃笃敲地的声音越来越远,像只被打跑的野狗,没了方才的嚣张。
院子里静了片刻,桂花婶还在气不过,拿手拍了拍炕沿:“这老虔婆,早晚得因为嘴碎吃大亏!”
王德贵摆摆手,语气缓和下来:“别理她。元丫头,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那样的人,见不得别人好。”
元沁瑶摇摇头,低头对怀里的安安笑了笑——小家伙不知何时抓住了她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正往嘴里塞,小眉头还皱着,模样憨得很。
她柔声道:“我没事。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安安该睡午觉了,晚了容易闹。”
王德贵点头,冲院角的王石头喊:“石头,送元姐姐回去,路上帮着提提篮子,别让她抱孩子又拎东西,累着。”
“不用了村长,走几步路就到了,不远。”元沁瑶把篮子往胳膊里又紧了紧,抱着孩子往外走,“等您从镇上回来,我再过来谢谢您和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