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领命去后,慈宁宫的寂静便成了有形的网,将慕容薇死死裹住。
檐角的铁马还在响,一声比一声急,像是催命的鼓点。
她起身想去窗边,脚刚落地,却见铜镜里映出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穿着洗得发白的粉色宫装,头发散乱,颈间似乎还淌着血。
“啊!”慕容薇尖叫着后退,撞翻了案几上的香炉,紫檀香灰撒了一地,混着安神汤的水渍,狼狈不堪。
铜镜里的影子却没消失,反而缓缓转过身来。慕容薇眯着眼细看,那眉眼分明是洛宁!只是那双曾经浑浊的眼睛,此刻亮得骇人,嘴角还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你……你别过来!”慕容薇抓起桌上的玉如意,双手抖得几乎握不住,“你早就死了!是被乱棍打死的!烂在乱葬岗了!”
影子没说话,只是一步步逼近。慕容薇能闻到那股熟悉的腥甜,像极了洛宁死那天,弥漫在偏殿里的味道。她退到墙角,再无退路,玉如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的唱喏:“陛下驾到——”
慕容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往殿门跑,嘴里喊着:“衍儿!衍儿救我!”
南宫衍刚踏进殿门,就见太后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脸上满是惊恐,地上香灰狼藉。他皱了皱眉,身后的内侍想上前收拾,被他抬手制止。
“母后这是怎么了?”他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目光却扫过那面铜镜——镜里只有慕容薇慌乱的影子,再无其他。
慕容薇抓住他的衣袖,指甲几乎嵌进布料里:“衍儿,你看见了吗?是洛宁!那个傻子回来了!她在铜镜里!她来找我索命了!”
南宫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铜镜,淡淡道:“镜里只有母后。许是母后太过劳累,眼花了。”
“不是眼花!”慕容薇急得跺脚,“国师也说了!有旧魂未散!是她!一定是她!”
南宫衍沉默片刻,示意内侍先退下。殿内只剩母子二人,他才缓缓开口:“母后,洛宁已死,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真有魂魄,一个痴傻之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慕容薇发白的脸上:“倒是母后,若总这般心神不宁,传出去,怕是要让朝臣议论,说母后为了封后大典,竟疑神疑鬼。”
这话像盆冷水,浇得慕容薇清醒了几分。她看着儿子眼中的疏离,忽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是啊,她是太后,是大晋最尊贵的女人,怎能被一个死了的傻子吓破胆?
“哀家……哀家只是累了。”她强撑着整理衣襟,声音还有些发颤,“衍儿说的是,是哀家想多了。”
南宫衍没戳破她的掩饰,只道:“封后大典还有三日,母后好生歇息。若实在不安,朕让钦天监来宫里做法事,求个心安。”
慕容薇连忙点头:“好好好,让他们来!越多越好!”
南宫衍没再多说,转身离去。龙袍曳地的声音渐渐远了,慕容薇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亲生儿子,竟比那镜中的鬼影还要让人心寒。
殿内重归寂静,铜镜里的影子不知何时消失了。
慕容薇瘫坐在椅子上,手心全是冷汗。她知道,南宫衍不信她。
这宫里,从来没人真正信她,大家都怕她的权势,敬她的地位,可谁也不会真心护着她。
窗外的风卷着乌云压下来,天色暗得像要塌了。
慕容薇望着殿外沉沉的暮色,忽然想起洛宁刚进晋宫那年,也是这样的天气。
那傻子抱着个布偶,怯生生地站在廊下,见了她就傻笑,口水顺着嘴角淌。
那时她只觉得碍眼,从未想过,这个被她视作蝼蚁的傻子,会成为她午夜梦回的噩梦。
“傻子……”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到底……死了没有?”
檐角的铁马还在响,只是这一次,听起来竟像是谁在低声啜泣,缠缠绵绵,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