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像一块烧红的铁板,死死压在城市上空。温度计的红线早已冲破顶端,连柏油路面都在滋滋冒着油光,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成一滩黑泥。这是高温笼罩的第十天,也是末世撕开序幕的第一个黎明。
昨夜的死寂被撕碎时,一个女学生正蜷缩在空调早已罢工的房间里,汗水像虫子一样爬满脊背。先是一声模糊的嘶吼,像是什么东西被扔进了滚烫的油锅,带着焦糊的腥气穿透窗户——那不是任何已知生物的声音,干涩、疯狂,像生锈的铁片在互相刮擦。
紧接着,是人的惨叫。不是一两声,是成片成片的,从街道的各个角落涌来,短促、凄厉,带着无法言说的恐惧,然后戛然而止,被更密集的嘶吼淹没。女学生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能听见心脏撞碎胸腔的轰鸣,和窗外越来越近的、湿漉漉的拖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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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的拖拽声突然停在了隔壁门口。
那是乐乐的家,一个才刚过十岁生日的小孩。
紧接着,是疯狂的拍打声。“砰砰砰………” 不是拳头,更像是用某种湿软的东西在撞,沉闷又黏腻,每一下都像砸在神经上。门板在震颤,发出痛苦的呻吟,伴随着嗬嗬的嘶吼,那声音,像是是乐乐的爸爸妈妈。
“爸……妈?”
门板后传来乐乐带着哭腔的、细若蚊蚋的声音,像风中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拍打声更急了,还夹杂着指甲刮擦木头的刺耳声响,“滋滋……滋滋……”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门缝里钻进去。
乐乐捂住耳朵,却挡不住那穿透墙壁的声音,更挡不住乐乐此刻的模样——他正缩在房间的角落,怀里抱着那个掉了一只耳朵的小熊玩偶,那是他昨天晚上爸爸送的生日礼物。
爸爸妈妈,昨天晚上帮他过完生日。因为家里突然停电就出门去看了一下电表。乐乐就先睡觉了。醒来后就发现爸爸妈妈变了。
他记得爸爸妈妈说过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早上在监控看见爸爸妈妈他都吓死了。
他那么小,甚至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门外是曾经会给他讲故事、会把他举过头顶的人。
“别……别过来……” 乐乐的声音开始发颤,带着压抑的哽咽。
门板的晃动越来越厉害,缝隙里似乎渗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乐乐正死死咬着嘴唇,把脸埋在膝盖里,眼泪无声地往下掉,打湿了衣襟。他不敢哭出声,只能任由恐惧和悲伤像藤蔓一样缠住心脏,越收越紧。
他还在想,昨天晚饭时妈妈还笑着给他夹了块排骨,爸爸说明天要带他去买新出的游戏机。可现在,门外的“他们”,只想着撕碎这扇门,撕碎门后的一切,包括他………
拍打声还在继续,嘶吼声越来越近。乐乐的哭声彻底消失了,或许是怕惊动了外面,或许是已经哭不出来,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门板后那个小小的、蜷缩成一团的影子,在绝望里独自发抖。
这高温焚尽的世界里,连最后一点亲情,都变成了催命的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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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亮时,外面稍稍安静了些,只剩下零星的嘶吼在热浪里飘荡。女学生颤抖着扒开窗帘一角,胃里瞬间翻江倒海。
楼下的空地上,站着几个“人”。他们的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漫无目的地晃荡。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溃烂的疮口,黄白色的脓水混着黑血往下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恶心的痕迹。阳光直射在他们身上,那些溃烂的组织像是被烤化了一样,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混合着腐肉、汗臭和某种化学物质的刺鼻气味,隔着窗户都能让人窒息。
他们没有意识,眼睛浑浊一片,只有在听到声音时,才会猛地转过头,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然后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女学生看见对门的张阿姨也在其中,她曾经最喜欢穿的碎花裙现在沾满了污血和烂肉,一条胳膊不自然地垂着,皮肤像泡发的尸体一样肿胀发白。
女学生不敢再看窗外,可那些熟悉的面孔还是会钻进脑子里。
楼下摆摊卖早点的李叔,每天清晨都会笑着喊女学生带个肉包,现在他歪着头站在蒸笼旁,溃烂的手还在机械地抓着空气,蒸笼里的焦糊味混着他身上的腐臭飘得老远
五楼的王老师,教过女学生画画,总夸她色彩感好,此刻她正用那双曾经握画笔的手,一下下捶打着单元门的玻璃,指节早已磨烂,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
每一个嘶吼的身影,都可能是昨天还笑着打招呼的邻居,是常去的小卖部老板,是擦肩而过时会点头示意的路人。他们曾是构成这世界的千万个普通人,如今却都成了游荡在高温里的、散发着恶臭的怪物。
这座城市,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剩下的,只有无尽的腐烂和绝望。
高温还在持续,阳光毒辣得能把人晒脱皮。那些“东西”就在这样的酷热里游荡,身体不断腐烂、发臭,却不知疲倦。
世界好像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桑拿房,而里面的人,正在慢慢变成腐烂的肉块。
绝望像这高温一样,无孔不入,把每个人都紧紧包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