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让墨研秋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们不过见了二三次面,连对方的生辰籍贯都不甚清楚,更遑论自己从未对同性有过这般心思。
可每次见到枭焚川,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总让他安心,仿佛认识了很久很久,久到即便背对着他,也敢将毫无防备的后背交付过去。
可他们都是男子啊。
墨研秋将脸埋进微凉的锦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被面的暗纹。
他从小在山上跟着奶奶生活,身边只有草木鸟兽作伴,奶奶教他识药辨草,讲为人处世的道理,却从没人教过他情爱之事,更没提过男子与男子之间是否能有寻常男女的情谊。
他后来攒钱买了满架的书,从经史子集到农桑医理,甚至特意搜罗了不同性别的生理书籍,可翻遍所有书页,也没找到一句关于“男子心悦其他人该如何”的答案。
思绪忽然飘回十三岁那年的夏日。山间的蝉鸣聒噪,他在药田除草时忽然感到下身一阵异样的灼热,慌乱中躲回柴房,却发现裤子上沾了些和此刻指尖相似的黏腻液体。
那时他什么都不懂,只见过中毒的野兔子口吐白沫后死去,便以为自己也是得了绝症,要吐着“白沫”离世了。
那时的他偷偷在村后山的老松树下挖了个深坑,把奶奶临终前塞给他的银镯子、攒了三年的零钱,还有那本翻得起毛边的书,还有成年穿的服饰。
都放进亲手钉的“木盒子”里。挖了整整一个下午,手心磨出了血泡,才将“木盒子”推入坑中。
可他不知道怎么自己躺进去盖土,只好跑回村找村头卫生室的张医生,红着脸请对方帮忙把自己“埋了”。
张医生手里的听诊器“哐当”砸在桌沿,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伸手就戳他的额头:“你个傻小子!脑壳是被山风刮糊涂了?还是被树根绊坏了?
埋人?我今天敢动一抔土,明天派出所的警车就能开到村头!你是想让我这把老骨头晚节不保,蹲大牢吃牢饭是不是?”
唾沫星子溅了墨研秋一脸,他越骂越急,声音都发颤:“你奶奶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照看着你!你倒好,不寻思着好好活,竟琢磨着‘埋了’自己?
你要是没了,对得起守着你的奶奶?对得起村里帮衬过你的老少爷们?”
他指着门口晒着的草药,气不打一处来:“我看你是读书读迂了!好好的娃,不去地里薅草,不去山上拾柴,偏要干这糊涂事!
你以为埋了就了了?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良心不安!你这是要逼死我这个老头子啊!”
直到墨研秋头埋得快贴到胸口,手指绞着衣角,支支吾吾说清“以为自己身子出了怪毛病,活不成了,想照着奶奶说的‘体面走’”。
张医生的骂声才猛地停了。他愣了半晌,又气又心疼地叹口气,转身从药柜最下层翻出本泛黄卷边的《青少年生理卫生常识》。
“啪”地拍在他手里:“你个憨货!读死书都读到驴肚子里去了!这点屁事就想寻短见?拿去好好看!看完就知道你那是正常反应,压根不是病!以后再敢瞎琢磨,看我不拿草药根抽你!”
后来他才从书里彻底明白过来,也从此养成了攒书的习惯,奶奶留下的零碎钱,几乎都换成了赶集时从书摊上淘来的旧书。
可那些书能解答身体的困惑,却解不了此刻心头的迷局。
喜欢上一个同性,究竟是对是错?该往前走,还是该就此止步?要怎么办呢,为什么没有这样的书。
墨研秋站在窗外,看着外面枭焚川战斗的背影不知所措。
窗外的日光渐渐西斜,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墨研秋捏着那片沾了石榴花香的锦被,指尖的黏腻早已干透,可心底的茫然与悸动,却像被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坠着,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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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板被丧尸的利爪抓出刺耳的刮痕,浑浊的河水在船舷下翻涌,裹挟着零星漂浮的腐叶。
枭焚川紧握着磨得发亮的钢管,一阶的力量让他只能勉强刺穿丧尸的头颅,每一次挥击都要调动全身力气。
他站在队伍末尾,目光却不自觉越过前方队员的肩膀,落在岸边那抹熟悉的窗影上,竟比眼前丧尸腐烂的面孔更清晰。
“砰!”前方的强子一记重斧劈开扑上船沿的丧尸,斧刃嵌入颅骨的闷响震得人耳膜发颤。
污血溅在他洗得发白的工装裤上,洇出深色的斑块,他却毫不在意地抹了把脸,粗粝的手掌蹭得脸颊黑一道红一道,粗声粗气地喊:“焚川!发什么愣?这玩意儿咬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枭焚川猛地回神,钢管带着风声砸在靠近船尾的丧尸太阳穴上。
那丧尸歪着头顿了顿,浑浊的眼珠从眼眶里滚出来,“咚”地掉在船板上,顺着倾斜的角度滑向他的脚边。
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脚,喘着气看向并肩作战的强子。
那是个皮肤黝黑的壮汉,臂膀上肌肉虬结,凸起的青筋像蜿蜒的小蛇,手里的消防斧被磨得寒光凛冽,斧柄缠着的布条都浸透了污血。
“强子,”枭焚川一边警惕地盯着岸边聚集的丧尸群,一边用钢管戳开一只试图攀船的丧尸的下巴。
“你跟丽子,到底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
“怎么这个时候问这个。”强子有些奇怪的问道。
“没什么,就刚刚想到,之前听他们说,你们的感情很好,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枭焚川说话的语气有点不自然。
“怎么,有喜欢的人了啊,跟强哥说,强哥让丽子去给你问问,是哪家姑娘啊。”强子有些好奇。
“没,没喜欢的姑娘…就只是好奇的问问。”枭焚川心里想着墨研秋,想的这可不是个姑娘,是个大美人啊。
强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斧头又精准地劈在另一只丧尸的脖颈处,颈椎断裂的脆响格外刺耳。
“嗨,哪有啥复杂的?”他说话时带着浓重的乡音,斧头猛地卡在丧尸的脊椎里,他憋红了脸往后拽。
“我跟丽子打穿开裆裤就认识,她家土坯房就在我家隔壁,墙头上爬满了牵牛花。小时候她总扎着两个羊角辫,跟在我屁股后面捡野枣,我爬树摔下来,她还哭着用衣角给我擦鼻血。”
船身突然晃了一下,几只丧尸趁机跳上船,强子的斧头终于拔了出来,带起一串暗红色的血珠。
他侧身撞开扑向枭焚川的丧尸,继续道:“后来一起考镇上高中,我脑子笨,数学总考不及格,她每天放学拽着我蹲在教室后面刷题,用树枝在地上画公式,手心都磨出了茧子。
毕业一起去城里工地打工,我搬砖,她在附近餐馆当服务员,每天晚上都给我留一碗热乎的青菜粥,上面还卧着个溏心蛋。”
他顿了顿,黝黑的脸上泛起憨直的红晕,斧头在手里转了个圈,又劈向一只丧尸:“末世爆发那天,工棚的铁皮门被撞得咚咚响,三只丧尸涌进来,我护着她往外跑,小腿被抓了道三寸长的口子,血顺着裤腿往下淌。
她二话没说就蹲下来,背着我往郊区跑,山路坑坑洼洼,她鞋都跑掉了一只,脚底板全是血泡,也没喊一声累。”
“后来逃到这船上,有天晚上下着小雨,船板漏雨,滴在被子上。”
强子的声音软了些,斧头的动作也慢了半拍,“她突然抓着我的手说,‘强子,以后咱们就搭伙过吧,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