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盛,毒辣的阳光晒得土路泛出白花花的光,蝉鸣在空寂的村庄里撕心裂肺地叫着,却更衬得四下无人的诡异。墨研秋一身苗族银饰在烈日下折射出冷冽的光,银冠上的凤凰垂饰随着他沉稳的步伐轻晃,细碎的叮当声在寂静里格外突兀。
只是那身精致的银饰此刻成了负担——厚重的银项圈贴着汗湿的脖颈,银片缀成的披衫裹着后背,每走一步都像背着层烧红的金属。他忍不住侧头避开直射的阳光,喉结悄悄滚动了一下,清晨在山洞里还只觉得微凉的银饰,此刻正被烈日烤得发烫,贴在皮肤上像无数细小的烙铁。
身旁的枭焚川已经快撑不住了,他趴着墨研秋肩膀上,只是运动外套被他胡乱扒到肩上,寸头下的脸烧得通红,脸贴在墨研秋后背时,滚烫的体温几乎要透过布料渗过来。
“还行吗?”墨研秋的声音清冷如溪,尾音却不易察觉地发紧。他抬手将额前汗湿的碎发拨开,银冠边缘的流苏扫过脸颊,带起一阵被晒热的痒意。若不是这是他最重要的一件衣服,他此刻真想把这满身的累赘全卸下来——后背的银片早已被汗水浸得发滑,贴在衣料上磨得皮肤发疼。
他们昨天晚上才在山洞里面认识,现在一个后背是血,一个发着高烧,此刻却成了这空村里唯一的“同伴”。
他扫过一排排门窗紧闭的屋子,最终盯上了街角那间亮堂的小药房——玻璃门擦得锃亮,门楣上“康民药房”的灯箱还泛着新漆的光泽。
推门时,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药房不大,药品很少,但货架摆得整整齐齐,药盒上连层薄灰都没有。
放眼望去药店大概就只有感冒药:如感冒清热颗粒、复方氨酚烷胺片,数量也不多。退烧药:乙酰氨基酚片、布洛芬片,备量也很少。消炎药:青霉素V钾片、诺氟沙星胶囊。 外用药:碘伏、酒精(小瓶装)、棉签、纱布、创可贴,以及红霉素软膏(消炎)、云南白药粉(止血)。不过除了药品还有几卷医用胶布。
东西少的可怜,东西可能还没有学校的医务室齐全。
整体更像“应急小药柜”,遇到稍复杂的情况,村民还是会去外面的大药店或医院。
趁枭焚川靠在货架旁喘息的间隙,墨研秋瞥见药房角落堆着几个未拆封的纸箱,上面印着“便民物资”的字样。拆开一看,竟是3套新的运动套装,大概是村里统一采购的备用物资。
他没多想,转身进了隔间,抬手解开银冠的搭扣,沉重的银饰坠在掌心发出闷响。褪去银披衫时,后背已被闷出一片红痕,沾着汗水的银片剥落的瞬间,他忍不住低低吸了口气。换上一身浅灰色的运动服,棉质面料贴着皮肤,连同空调风一起卷走了黏腻的燥热,整个人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出来时,枭焚川正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额头上的汗珠子滚得像断了线。看见墨研秋换了衣服,他愣了愣,痞气的眉梢挑了挑:“嚯,摘了那些玩意儿,倒像换了个人。”
“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墨研秋没接话,走过去递过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指尖不经意碰到对方滚烫的手背,枭焚川猛地瑟缩了一下,抬头时眼底带着点被病痛磨出来的烦躁。
“靠……”他咬着牙骂了句,声音被烧得发哑,“从早上就不对劲,肚子里像塞了半桶水一样,老感觉有东西在动。肚子一动肚子里面的水就跟着动”
其实他没有说的是从山洞石床上下来,他就感觉肚子里的水在流动。可能是温度太高,全身是汗水,也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劲。
不过他还有闲心的上下打量着墨研秋的新装束,嗤笑一声,“早该脱了,穿成那样赶路,你是想当移动反光板?”
里间休息室有张折叠床,墨研秋半扶半架地把人弄上去时,枭焚川疼得闷哼了一声。
他自己也借机靠在门框上歇了歇,抬手抹去颈间的汗,运动服的领口松松垮垮,露出被银饰勒出的淡红痕迹。窗外就是口老井,井水在日头下泛着粼粼的光,看着倒比空调风更沁凉。
墨研秋提着塑料桶去打水,冰凉的井水撞在桶壁上,溅起的水花落在手背上,激得他指尖一颤。他忍不住捧了一把水拍在脸上,试图驱散最后一丝残留的燥热,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带来片刻的舒爽。
走到屋里,拆开退烧药的铝箔包装时,指腹蹭过冰凉的药板——刚才找药时就发现,药架最底层的小冰箱指示灯是暗的,药房里那台旧空调早没了风,显然整个村子都断了电。他捏着那包感冒冲剂,走到饮水机旁按了按开关,果然没反应。
“只能用这个了。”他转身又去井边舀了半杯凉水,将冲剂倒进去,筷子搅了搅,颗粒在冷水里融得很慢,杯底沉着一层浑浊的粉末。
枭焚川靠在床沿,烧得眼神发飘,看见递过来的杯子就皱眉:“冷的?”
“没热水。”墨研秋语气平淡,把药片塞进他手里,“先吃药。”
枭焚川没力气犟,就着冷水把药片咽下去,又皱着眉灌了两口没冲开的感冒冲剂,苦涩的粉末粘在舌尖,他龇了下牙,却被一阵腹绞痛攥得说不出话,只能佝偻着背喘气。
墨研秋看他缓过劲,转身从药架最下层翻出那支快用完的红霉素软膏。刚才脱银饰时,后背的伤就火辣辣地疼,他反手往背上抹药膏,指尖够不到的地方蹭得皮肤发紧。冰凉的药膏触到破损处时,他几不可闻地吸了口气,视线扫过窗外——日头明明还挂在天上,整个村子却静得像沉在水底,连蝉鸣都低了下去,只有那口老井的水面,还在微风里晃着细碎的光。
将药膏盖子拧好放回货架时,后背的灼痛感轻了些。他抬眼看向床上的人,枭焚川脸色虽仍泛着潮红,呼吸却比刚才平稳了些,不再是那种急促的喘息。
“好点了?”墨研秋问,声音里那点疏离淡了些。见枭焚川点头,他又补充道,“这天气热,井里的凉水倒在桶里,放外面晒半个时辰就能温乎。要不要我帮你洗个澡?”
枭焚川愣了愣,随即扯了扯被汗水浸得发黏的衣领,喉结滚了滚:“要。”
但他立刻抬眼,语气带着点不自然的强硬,“我自己来就行。”他瞥向墙角那个半人高的旧木浴桶,“那玩意儿够大,我还能动。”
墨研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木桶边缘磨得光滑,显然用了些年头。他没多问,只点头:“行,我去打水。”
“等等。”枭焚川突然叫住他,耳尖有点发红,“……我想顺便把肚子里那点水排干净,现在有力气了,坠得慌难受。”他说得含糊,眼神飘向别处,显然不想让刚认识的人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样子——又是发烧又是闹肚子,实在难堪。
墨研秋了然,没戳破他那点别扭的心思,只淡淡道:“桶给你放房间里面了,洗完喊我一声。”他转身出去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嗯”。
半个时辰后,院角的水晒得正好,墨研秋隔着门把水桶递进去,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和压抑的痛呼,想来是弯腰时牵扯到了肚子。
枭焚川把手放到腹部,用力按压了一下。“嘶,在里面好深啊”不过在他努力的按压下不少水从肚子里面流出。木桶都浑浊了不少。
又过了一阵,枭焚川顶着湿漉漉的寸头出来,换了身新的灰色运动套装,布料衬得他肩背线条利落。虽然脸色还是白,但眼里的烦躁散了些,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谢了。”他声音有点闷,大概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墨研秋正坐在药架旁擦那身银饰,闻言只抬了下眼:“退烧药起效慢,再躺会儿。”
枭焚川没反驳,乖乖躺回床上。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他裸露的小臂上,竟让这空寂的药房里,生出了点转瞬即逝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