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难静坐玉座，眸光低垂，漠然俯瞰下方那一片“空无”。
怀中，温香软玉真实可触。
繁华落尽，只余虚妄温情相伴，是最后的慰藉，亦是最深的嘲弄。
他眸光低垂，落于沉睡容颜之上。
二女依偎在他怀中，毫无防备，仿佛外界天翻地覆亦与她们无关，只沉浸于有他庇护的安眠。
楚无难心中并无惊惧，反而无声地笑了笑，笑容讥讽，带着冰冷。
“禁忌之力……”他轻声自语，声音在绝对寂静中清晰可辨，却无丝毫回荡，仿佛被这片天地吞噬，“原来……不止一件。”
话音落，他竟不再有多余动作，双臂微拢，将怀中二女更紧地拥入胸膛，随即……缓缓阖上了那双洞彻虚实的眼眸。
这一次，他主动收敛了部分锚定现实的心神壁垒，甚至……主动引导起那无孔不入的梦境侵蚀之力。
意识沉坠，如同投入无底深潭。
……
再睁眼时，天地已换。
并非此前那温馨和美好得过分的圣魔浩土。
而是……真实的，带着血与火、征战与杀伐气息的——圣魔浩土！
只是，这一次的“真实”，却披上了一层截然不同的外衣。
他立于圣心天殿之巅，俯瞰万里山河，宫阙连绵，魔气与圣光交织，旌旗猎猎，亿万修士操练之声震天动地。
浩土威势，鼎盛无极，俨然已是诸天万界公认的至高圣地，睥睨寰宇。
而，在此次“设定”中，他，楚无难，不再是威压万古的圣主，而是和现实一般的……
圣魔浩土的圣子！
是雪无瑕与夜琉璃，这两位功参造化、并立绝巅的至高存在，唯一的亲传弟子！
梦境记忆如潮水涌来：他自幼被二师收养，得授无上大道，资质冠古绝今。
一路败天骄，诛强敌，踏着累累白骨，于血火中崛起，终至半步天道境，带领圣魔浩土征伐诸天，中兴这无上基业。
放眼望去，诸敌蛰伏，万界共尊，圣魔浩土已是名副其实的诸天霸主。
而雪无瑕与夜琉璃，于他而言，亦是师，亦似母，更是漫长岁月中相伴相随、情感复杂难言的……特殊存在。
这一日，圣心天殿。
“无难。”
一声清冷中带着难掩关切的呼唤自身后响起。
楚无难转身，只见雪无瑕静立不远处，依旧是一袭白衣，圣洁无瑕，蔚蓝眼眸却比记忆中多了几分沧桑与深沉溺爱。
她目光柔和地落在他身上，仿佛在看一件倾注了毕生心血的瑰宝。
“师尊。”楚无难微微颔首，语气平静。
于此梦境，他意识清醒，依旧冷眼旁观。
雪无瑕缓步上前，与他并肩而立，望向浩瀚疆土，轻声道：“如今浩土威加四海，诸天臣服，你已站在万古绝巅。”
“为何……为师总觉得，你眼中仍有未尽之意？仿佛这诸天万界，仍不足让你驻足？”
楚无难默然。
于此梦中，他这位“圣子”，近日确因探寻一桩涉及“成仙之秘”的远古传说而心绪波动。
那传说虚无缥缈，却似指向一条超脱此界、登临更高境界的可能之路。
雪无瑕转眸看他，绝美脸庞上掠过一丝极淡的忧色，忽然伸出微凉玉手，轻轻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掌。
肌肤相触，楚无难能感受到她指尖细微的颤抖。
“无难，”她轻声开口，声音不再是以往的清冷威严，带着罕见的柔软与颤音，“你……还要离开吗？”
她握紧他的手，仿佛怕他下一刻便会消失：“这么多年了……我们征战诸天，开创浩土盛世，历经磨难，方有今日近乎无人能敌的格局。”
“诸天虽大，已难寻敌手。那成仙之秘，虚无缥缈，凶险莫测……何必……何必还要继续往前？”
她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疲惫与眷恋，那是漫长岁月征伐后，对安宁的渴望。
她仰起脸，泪水终是滑落眼角，带着令人心碎的哀求：“留下来，陪着为师，陪着琉璃，不好吗？我们……我们就这样，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楚无难看着眼前这张与真实一般无二、却流露出全然依赖与恐惧失去的容颜……
他心中似有微澜。
他知道这是梦境，是编织的幻影。
但……这何尝不是现实之中，雪无瑕内心深处，对他这不断前行、时常卷入滔天风险的行事风格，那一丝未曾言明的担忧？
若他在真实“未来”的某条时间线上，真的登临绝巅，面对更进一步的诱惑与凶险，雪无瑕是否会真的说出这般话语？
梦境，亦是对真实心念的折射与放大。
然而，未来未至，此景仍是虚妄。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无声的沉默。
任何承诺或拒绝，于此虚境皆是徒劳。
可沉默，本身便是一种回答。
雪无瑕见他无言，泪水落得更急，眼中希望渐渐黯淡，化为一片凄迷。
就在此时，梦境景象陡然模糊、扭曲，如同水纹荡漾。
……
再清晰时，已非圣心天殿，而是魔渊地宫深处。
烛火昏黄，映照一室暖昧。
楚无难坐于一张软榻上，手中端着一杯热气袅袅的清茶，刚饮了一口。
夜琉璃无声无息地坐到他身侧，一股幽香袭来。
她墨发如瀑垂落，仅着一件单薄黑纱睡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曼妙曲线，玉腿赤足，慵懒地蜷缩着。
她轻轻将脑袋靠在楚无难肩上，吐气如兰。
“小无难，”她声音酥媚，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幽怨，“听无瑕说，你……又要走了？”
楚无难放下茶盏，默然。
茶味清苦，入喉却有一丝异样回甘，转瞬即逝。
夜琉璃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将他的脸扳过来，迫使他对上自己那双勾魂摄魄的魔瞳。
眸中水光潋滟，倒映着烛火与他淡漠的容颜。
“已经没有必要再前进了。”她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魔力，“诸天已在你脚下，万界奉你为尊。留下来，陪着姐姐，不好吗？”
“浩土有我们师徒三人坐镇，足以永恒。我们……我们可以永远像现在这样。”她指尖滑过他的脸颊，带着贪恋，“就留在这里，陪着我，好不好？”
楚无难依旧沉默。
现实中，夜琉璃看似对他占有欲极强，行事妖异大胆，但内心深处，对他的抉择与道路，实则抱有超乎寻常的尊重与宽容，甚至比雪无瑕更为放任。
她或许会有不舍，会耍些无伤大雅的小性子，但绝不会如梦中这般，近乎强行干涉他的意志，说出这等近乎哀求的挽留。
见他不答，夜琉璃眸中闪过一丝伤心，随即被一种决绝取代。
她低声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既然如此……就不要怪为师了……”
话音未落，楚无难猛然察觉，体内那浩瀚如海的半步天道境修为，竟如同被无形枷锁层层缠绕，瞬间凝滞、沉寂！
一股强烈的虚弱感袭来！
是那杯茶！
他猛然看向案上茶盏。
夜琉璃眼中掠过一丝得逞的妖异光芒，又混杂着痛苦与愧疚。
她猛然一扑，将猝不及防、力量被禁的楚无难扑倒在柔软榻上！
温香软玉紧贴，妖娆身躯骑坐于他腰间，玉腿压制。
她俯下身，瑰丽魔瞳近在咫尺，其中翻涌着痴迷、占有与一丝疯狂。
“不要走……”她在他耳边呢喃，声音酥麻入骨，带着哀恳，“姐姐求你了……留下来……”
言罢，竟不由分说，低头吻上他的唇，霸道而炽热。
旋即，罗裳轻解，玉体横陈，幽香弥漫。
女子痴缠呜咽，男子沉默以对，唯有喘息声交织，演绎着一场沉沦与禁锢的盛宴。
……
梦境时光再次飞逝。
弹指间，似已千载过。
魔渊地宫深处，一间陈设华美却透着窒息的寝殿内。
楚无难静立窗边，望着窗外永恒不变的昏暗天幕，眼神古井无波。
他依旧身着华服，容颜未改，气息却内敛如凡人，那是修为被彻底禁锢的表象。
这些岁月，他已被夜琉璃以秘法软禁于此，成了她独自珍藏的禁脔。
日夜相对，耳鬓厮磨，她却再未提过让他留下之言，只是用无尽的温存与痴缠，织成一张温柔的蛛网，试图将他的意志彻底融化。
殿门轻响，幽香袭来。
一具温软的身子自后贴了上来，双臂环住他的腰。
夜琉璃将脸埋在他背脊，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与无尽疲惫：“为什么……这么久了……你还是不愿意说一句‘好’？哪怕……是骗骗我也好……”
楚无难缓缓转身，习惯性地伸手，将女子揽入怀中。
动作自然，却无多少温情，更像是一种长年累月下的身体记忆。
夜琉璃仰起脸，妆容精致却难掩憔悴，魔瞳泛红，痴痴望着他：“难道我对你不够好？这魔渊地宫，这诸天万物，只要你想，我都能给你！为什么……就不能为我停留？”
楚无难默然不语，只是静静看着她。
这梦境的演化，如此深重，又如此可悲。
突然，他体内那被封印沉寂已久的半步天道境修为，毫无征兆地躁动起来！
一股磅礴浩瀚、欲要冲破一切束缚的力量，自本源深处轰然爆发，引动周天道则共鸣！
竟隐隐有要冲破壁垒、踏入那传说中天道境的趋势！
楚无难微微蹙眉。
他被软禁于此，根本未曾修炼，何来突破契机？
这等虚幻梦境，怎能承他的天道之路？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心念微动，强行将这股莫名的突破悸动压制下去，归于沉寂。
他转眸，看向怀中因这变故而惊愕抬首的夜琉璃。
四目相对。
就在这一瞬，梦境景象如同镜花水月，剧烈荡漾、破碎！
……
楚无难猛然睁开双眼。
意识回归，依旧是那片空寂轮回殿，瑰丽背景未变，仙光流转如常。
但，怀中那两具温软馨香的娇躯……消失了。
夜琉璃与雪无瑕，已然不见踪影。
之前那真实的触感、温热的体温、清浅的呼吸，仿佛只是一场逼真到极致的幻觉。
整片轮回殿小天地，此刻，是真正的、绝对的，除他以外……空无一人。
仿佛在惩罚他的“无情”，惩罚他的“拒绝”。
最终连这虚幻的温情，也吝于给予。
天地间，唯他一人。
孤身，独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