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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了积雷山那犹在耳畔嗡鸣的雷霆余韵,八戒驾云西行,心中却无半分轻松。紫薇星辉的滋养与雷霆精粹的淬炼,如同为他和他的战友们披上了更为坚韧的甲胄,磨砺了更为锋锐的兵刃。然而,盔甲与利刃,终需在坚实的大地上方能发挥威力。如今的三界,在玉帝日益频繁的妄为与魔神之力的侵蚀下,就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巨人,内里早已千疮百孔,动荡不安。这种动荡,并非仅存于九天之上的权谋与杀伐,更深刻地体现在支撑三界存在的根基——那纵横交错、维系天地元气流转的地脉灵枢,以及众生轮回往生的秩序之上。

他一路行来,刻意放缓了云速,以远超从前的敏锐灵觉,细细感知着脚下这片苍茫大地的“呼吸”。越是感知,他心头便越是沉重。

昔日里,山川稳固,河流安详,地气虽因地域而异,或清灵,或厚重,或炽热,或温润,却总归是流畅而富有生机的。而如今,他多次察觉到地气运行中那晦涩的“淤塞”之感。仿佛一条条原本奔腾不息的血脉,被无形的淤泥所阻塞,运行迟滞,甚至在某些节点,传来隐隐的、沉闷的痛楚悸动。那并非地震般的猛烈爆发,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大地本源的哀鸣。

途经一条名为“沧澜”的大江时,他按下云头。此江源远流长,本该是水势浩荡,灵气充沛。然而此刻,江心却莫名出现了数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漩涡,水流浑浊,散发着淡淡的腥气,两岸草木蔫黄,全无生机。分明是此地水脉与更深层的地脉连接处出现了问题,导致水灵失衡,浊气上涌。

他又经过一座名为“栖霞”的山脉。此山曾是仙家福地,霞光万道,如今却见山体多处呈现不自然的灰败之色,灵泉枯竭,鸟兽迁徙。山巅之处,一道细微却触目惊心的裂痕蜿蜒而下,丝丝缕缕混乱而阴寒的地煞之气从中渗出,污染着周遭环境。

这些迹象,并非孤例。八戒心中明了,此乃玉帝为满足一己私欲,或为维系其与魔神的契约,或为修炼某种禁忌秘法,屡屡强行抽取、篡改地脉灵枢所致。其行径,无异于涸泽而渔,焚林而猎,是在动摇三界存在的基石!

这一日,他行至西牛贺洲边缘,一处名为“万枯泽”的荒凉地界。此地顾名思义,乃是一片巨大的沼泽,曾因上古大战而生机断绝,万载以来,死气沉沉,罕有生灵。选择此地落脚,皆因这里人迹罕至,气息混乱,不易被窥探。

然而,当他双足踏上那略显松软、透着阴寒的黑色土地时,一股异样的感觉却从脚底传来。

那并非预想中的死寂与冰冷。在那深沉的土地深处,他竟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无比广博的意志,正如同一位耐心至极的母亲,以她那无穷的慈爱与力量,一丝丝、一缕缕地抚平着这片土地深处那狂暴而混乱的地脉创伤。这股意志温和而厚重,不带丝毫锋芒,却蕴含着承载万物、化育众生的大慈悲、大毅力。

是后土娘娘!

八戒心头剧震,立刻收敛全身气息,不敢有丝毫打扰,只是静静站立,以身心去体会这份无声的伟力。他仿佛“看”到,在那无尽幽深的大地之下,无数条因玉帝强行抽取能量而变得黯淡、扭曲、甚至濒临断裂的地脉灵枢,正被一股浑厚无比的黄色光辉温柔地包裹着。那光辉如同母亲的怀抱,滋养着受损的灵脉,引导着紊乱的地气重新归于平顺,将那些外泄的、可能引发地质灾害的狂暴能量,悄无声息地疏导、分解、吸纳。

与此同时,他隐约感觉到,脚下这片土地,连同更远方、更广阔的山川河流,那原本因根基动摇而隐隐传来的“悸动”与“哀鸣”,正在这股力量的抚慰下,逐渐变得平缓、安定。就仿佛一个饱受病痛折磨的病人,终于得到了对症的良药,虽然康复尚需时日,但那持续不断的痛苦,终于得到了缓解。

这份安定,并非仅仅作用于地脉。八戒敏锐地察觉到,周遭那原本因环境恶劣而显得混乱稀薄的天地元气,也似乎变得温顺、有序了许多。更有一丝极其隐晦、却关乎众生根本的秩序之力——轮回的秩序,仿佛也在这大地之母的守护下,变得更加稳固。那些因玉帝擅自篡改生死、扰乱阴阳而可能产生的、游离于轮回边缘的怨魂戾气,似乎也被这股力量悄然安抚、引渡,减少了躁动与不安。

这并非直接赠予他神兵利器或提升法力,却是一种更为根本、更为关键的援助!后土娘娘,这位执掌大地与轮回的古老神只,正在以她自己的方式,于无声处,为八戒,也为所有意图拨乱反正的力量,提供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后方”与“战场环境”!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没有传递信息的灵符,只有这脚下土地传来的、无声的支撑与抚慰。

就在八戒沉浸于这份感知时,他身前不远处的泥沼中,一团浑浊的水泡咕嘟冒起,一个穿着破烂官袍、浑身沾满泥浆、显得狼狈不堪的小老头,哆哆嗦嗦地从泥水里钻了出来,正是此地那几乎被遗忘的土地公。

这土地公显然道行低微,被此地的死气与刚刚平复的混乱地脉折磨得够呛,他颤巍巍地来到八戒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泥水里,带着哭腔道:“小……小神参见净坛使者!尊者驾临这万枯绝地,小神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八戒连忙虚扶一把:“土地请起,贫僧途经此地,何罪之有。倒是此地……似与往日感知不同?”

土地公挣扎着爬起来,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泥水,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脚下,这才压低声音,带着无比的感激说道:“尊者明鉴!前些时日,不知何故,此地地脉震荡得厉害,死气翻腾,眼看就要彻底崩坏,小神这点微末道行,差点就要随之灰飞烟灭矣!幸得……幸得后土娘娘慈悲!”

他说着,朝着东方虔诚地拜了拜:“也不知从何时起,一股温暖厚重的神力自大地深处涌来,如同母亲的手,轻轻抚平了躁动的灵脉,疏导了淤塞的死气。虽未能让这万枯泽立刻恢复生机,却保住了地脉根本,不再恶化。小神……小神这才得以残喘啊!”

土地公老泪纵横:“娘娘虽未现身,亦无旨意降下,但小神知晓,这定是娘娘不忍见大地疮痍,众生受苦,在暗中竭力稳固地脉,维护轮回!若非娘娘,这三界根基,怕是早已……早已……”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恐惧与后怕,表露无遗。

八戒默默听着,心中对后土娘娘的援手有了更具体的认知。她不仅是在帮他,更是在拯救这片濒临崩溃的天地。

“土地可知,此类地脉动荡,近来是否频繁?”八戒问道。

“频繁!甚是频繁啊尊者!”土地公激动道,“小神虽困居此地,但与周遭几位同僚亦有联系。听闻各地山川土地,近百年来皆多有类似禀报!或是灵脉无故枯竭,或是地气突然暴走引发山崩地裂,或是阴阳交界处秩序松动……皆似有强大外力强行干涉地脉运行所致!幸得后土娘娘每每于关键时刻,不惜耗费本源,暗中疏导稳固,方才未酿成席卷三界的大灾劫!”

土地公的话,印证了八戒一路来的观察,也让他对玉帝的倒行逆施有了更深的愤慨,同时对后土娘娘那默默承担的巨大付出,充满了敬意。

“娘娘厚德,泽被苍生。”八戒由衷叹道。

“正是,正是!”土地公连连点头,随即又忧心忡忡地低声道,“不过,小神隐约感觉,那干扰地脉的外力,近来似乎……似乎愈发急切、也愈发阴寒诡异了。娘娘虽能稳住大局,但恐怕……也支撑得极为辛苦。”

八戒默然。他明白,后土娘娘的援助,并非无限。她是在与玉帝(或者说其背后的魔神)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拉锯战,竭力维持着三界不坠。而这场战争,同样关乎最终的胜负。

他没有再多问,只是对土地公道:“你好生守护此地,若有异常,可焚此信香。”

他留下一道蕴含自身一丝天河气息的信香,便于这微末小神在紧急时能联系到自己。土地公千恩万谢地接过,再次没入泥沼之中。

八戒站在原地,许久未动。脚下传来的,是后土娘娘那无声却坚定的支撑。这份援助,不显山不露水,却比任何神兵利刃都更让他感到踏实。

地只的低语,诉说着大地的伤痛与坚韧。

厚德载物,娘娘以她的方式,为他们铺就了一条虽布满荆棘,却根基尚存的前路。

他抬头,望向西方,目光穿过荒凉的万枯泽,仿佛看到了更远处那些仍在玉帝淫威下颤抖的山河。他知道,他必须更快,更有效地行动起来。不能再让后土娘娘独自承担这维系根基的重担,不能再让这片生养他们的天地,继续流血。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来自大地的抚慰与支撑之力融入心田,再次驾起云头。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脚下的根基,因那位沉默的皇只,而多了一份不容摧毁的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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