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的灯光熄了三分钟。
沈知意没动,盯着黑屏上自己的倒影。杯底那个“沈”字还朝上,像枚盖章,也像句结案陈词。她把翡翠茶盏轻轻放回桌角,起身脱旗袍,换上黑色高领毛衣和阔腿裤,动作利落得像收刀入鞘。
手机震了一下。
程野发来一张图:挂钟指针停在10:14,背景是谢临渊公寓的窗帘缝隙。
“你让他签字的时候,用的是右手。”她盯着图,语气像在念天气预报,“右肩贯穿伤影响桡神经,正常人这时候写字会不自觉地往左偏。他没偏。”
程野回得飞快:“所以他是装的?”
“不,”她敲键盘,“他是练出来的。军方档案查到了吗?”
“绝密级,碰一下就报警。我刚试了,系统反追踪代码已经顺着Ip爬到我备用服务器了,差三秒就被定位。”
沈知意眯眼。她知道谢临渊藏了什么,但她没想到他藏得这么狠——连军方都给他上了锁。
她点开“战损礼服”设计师的私信窗口,发了条语音:“下一件礼服,右肩要加钛合金支架,承重不低于八十公斤。附图参考:谢临渊上次任务医疗报告里的肩胛骨模型。”
对方秒回:“收到。顺便,你上次要的‘旧伤角度比对’出来了——37度,和0327任务记录一致。”
她手指一顿。
0327。母亲车祸是3月27号。
不是巧合。是坐标。
她把语音转成文字,截图发给程野:“0327任务日志,我要看执行人名单。”
“你明知道我进不去。”
“那就别进去。”她冷笑,“你从挂钟下手。10:14,是摩斯密码,也是他公寓的实时经纬度。你不是说他家窗帘缝隙能照出挂钟反光吗?算角度,推位置,再用城市供电负载反推电表编号——他住哪栋几零几,你给我挖出来。”
程野沉默五秒:“知微,你这不是查档案,是拆人家底裤。”
“他底裤我早看腻了。”她关掉直播后台,“我现在只想知道,他右肩那枪,是不是替谁挡的。”
程野到底还是动了。
半夜两点十七分,他发来一段残缺日志截图,标题是“0327边境突袭行动”,执行人栏被加密遮蔽,只剩一个代号:夜枭。
任务记录显示,夜枭在撤离时遭遇伏击,右肩中弹,弹道角度37度,贯穿肩胛骨下缘,未伤及心脏。随行医疗兵记录备注:“伤员坚持背出两名人质,血失过半仍拒绝麻醉。”
沈知意放大那行字,指尖停在“人质”两个字上。
母亲那天,也在边境。
她翻出母亲车祸现场的调查报告——警方没公布弹道残留数据,但程野早年经手过这案子,私藏了一份物证照片。她调出来比对:弹壳变形角度,与谢临渊x光片上的弹道轨迹,完全吻合。
同一把枪,同一发子弹,打穿了两个人的命运。
她盯着屏幕,忽然笑了。
“谢临渊,你装了十年毒舌投资人,其实你根本不是在等我重生。”她自言自语,“你是在等我问这一枪的事。”
第二天中午,程野出现在谢临渊公寓楼下。
他穿了件快递员马甲,手里拎着个印着“战损礼服工作室”的纸箱,抬头看了眼十二楼的窗户,确认窗帘没拉严,然后按下电梯。
门开得很快。
“修支架?”谢临渊靠在门框上,右肩还缠着绷带,眼神却冷得像刀片刮过。
“对,您上次试穿的那件,右肩承重测试裂了缝。”程野把箱子放地上,弯腰打开,“得现场调校。”
谢临渊没动。
“你们设计师挺讲究,非说要拍个室内光照数据,说是为了防反光。”
“哦,那您拍吧。”谢临渊侧身让开,“十分钟,多了报警。”
程野进屋,顺手关上门。
他没急着拍,而是绕到书房,借着调整相机角度,扫了眼书架。医疗柜在角落,带锁。他假装失手碰倒相机包,拉链一开,微型信号干扰器滑进地毯缝隙。
锁开了。
他拉开柜门,翻到夹层,抽出一份未归档的x光片——右肩贯穿伤,角度清晰标注:37°。
他拍完正要收手,指尖忽然触到背面有字。
翻过来,一行铅笔小字,潦草却有力:“她替我挡了那一枪。”
程野瞳孔一缩。
不是谢临渊替别人挡的。是别人替他。
他迅速拍照,原样放回,关柜,撤干扰器,拎起箱子往外走。
谢临渊还在玄关站着,像尊门神。
“修好了?”他问。
“好了。”程野笑,“您这肩膀,真是铁打的。”
“命换的。”谢临渊淡淡道,“不值一提。”
程野没接话,转身下楼。
沈知意在车里等他。
x光片照片一亮,她手指直接戳到那行字上。
“她。”她念出来,“不是‘我’,是‘她’。他从来都知道是谁替他中的枪。”
程野点头:“问题是谁?他母亲?还是……你妈?”
沈知意没答。她调出谢临渊床头铁盒的照片——上一章直播时拍的,盒盖微开,能看到里面厚厚一叠信。
“他写了十年信,从我重生那天开始。但昨晚我去他公寓楼下,发现铁盒换了位置。”
“什么意思?”
“他烧了什么。”
程野一愣:“你怀疑他销毁证据?”
“不,”她摇头,“他是在藏。藏得不够深,才会留下痕迹。”
她开车回自己公寓,从保险柜取出一个U盘,插进电脑。
里面是谢临渊过去五年所有公开行程的剪辑视频。她一帧帧快进,突然停在一年前的慈善晚宴。
谢临渊站在角落,右手端香槟,左手插在裤兜里。镜头拉近——他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暗哑金属戒指,形状像颗子弹壳。
她放大,截图,发给程野:“查这戒指来源。”
“军方特制,夜枭小队专属。每人一枚,战后回收。他这枚,没交。”
沈知意盯着屏幕,忽然想起什么。
她翻出谢临渊登记亲子鉴定时的签字照片——关系栏写着“申请人指定联系人”,字迹工整,笔锋稳定。
但她放大签名落笔处,发现右下角有轻微拖墨。
右手写的。但肩伤影响发力,正常人会下意识用左手辅助。他没用。
他练过。为这一天,练了十年。
她关掉电脑,抓起外套出门。
谢临渊公寓的门再次打开时,她直接往里走。
“你昨晚动过床底的铁盒。”她站在书房门口,“旧位置在书桌右侧第三块地板下,现在在左侧衣柜夹层。你换得太急,地板缝里还留着指甲刮痕。”
谢临渊没否认。
“你查我?”
“你烧信的时候,忘了灰烬不会自己长腿跑进壁炉。”她走近,“半张纸,烧得边缘不规则,灰里有未燃尽的纤维,和你壁炉里的成分一致。我让程野做了比对。”
谢临渊沉默。
她从包里抽出一张照片,拍在桌上——是那半张烧焦信纸的复原图。
残存字迹只有两句:
“……沈姐把孩子托付给你那天,我就知道,这一等,就是十年。”
“你妈临走前,说‘别让知意一个人’。”
沈知意抬头,声音很轻:“所以你守了我十年,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她让你守的。”
谢临渊终于动了。
他走到壁炉前,弯腰,从灰烬里捡出一小片未燃尽的纸角,边缘焦黑,带着波浪形烧痕。
他捏着它,像捏着一段不敢触碰的过去。
“我不是因为她让你守。”他转身,眼神第一次没躲,“我是因为——”
门铃响了。
两人同时顿住。
沈知意没动,盯着他手里那片纸。
谢临渊也没动,纸角在他指尖微微颤。
门铃又响,一声,两声,三声。
最后,一声长按,持续不断。
谢临渊把纸角塞进裤兜,走向门口。
沈知意跟上两步,伸手拦住他。
“别开。”她说。
他停住。
门外,铃声还在响。
她盯着门缝底下,一张纸条正被慢慢推进来。
白纸,无字。
但她知道,那不是空白。
那是0327任务的终结信号。
谢临渊低头看她,右手慢慢握紧。
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