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碎纸片打着旋儿飞过片场边缘的铁皮围挡，沈知意站在教堂废墟前，手指捏着那枚婚戒。
戒指表面有细微划痕，是那天在直播后台她无意识抠出来的。昨夜电话打完后，她没再睡着，翻来覆去想的是母亲入院时间、江晚舟提起“精神问题”时嘴角那抹笑，还有谢临渊藏在床底的信——但她一个都没拆。
程野走过来，手里拎着件深灰色风衣。他没问她站了多久，也没提昨晚直播的事，只把衣服递过去：“天阴得快压下来了。”
她没接，只是把戒指翻了个面，内圈刻着一行小字：**“知其所往，微光不灭。”**
这是她重生那天刻的。
也是她第一次以“知微”身份上线直播的Id来源。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然后合掌一握，戒指被彻底收进掌心。再松开时，已经塞进了西装内袋。
“你说得对。”她抬头看向远处，“这地方待久了，容易让人以为过去还能重来。”
程野没接话，只是点点头。他知道她嘴里的“这地方”不只是指教堂。
这里曾是她和谢临渊名义上的婚礼场地，后来成了江晚舟放出“沈知意发疯摔杯”视频的取景地，再后来被媒体称为“闹剧现场”。可实际上，从头到尾，没人真的结过婚。
一场戏，两方算计，三方围观。
她弯腰捡起脚边一块烧焦的请柬残片，上面还印着烫金字体：“诚邀您见证沈小姐与谢先生的幸福时刻”。
她冷笑一声，随手一扔。
风卷着残片飞向断墙缺口，撞上一根歪斜的铁架，停在那里晃了两下，像一面破旗。
“走吧。”她说，“《镜渊》明天就要试拍第一场爆破戏，道具组还没交安全报告。”
程野拉开车门，等她上车。车子启动前，他看了眼后视镜：“你刚才……是不是想把它留下来？”
“想。”她系上安全带，语气平静，“但留下的不该是戒指，是证据。”
车窗外，乌云越堆越厚，整座城市像是被罩进了一个灰蒙蒙的罩子。街道两旁的广告牌陆续亮起，有她的电影海报，也有江晚舟代言的护肤品牌——两人并列出现在同一根灯柱上，一个冷眼凝视镜头，一个甜美微笑。
沈知意瞥了一眼，没说话。
车内音响自动切到了本地交通广播。
“今日下午四点起，全市将有中到大雨，部分路段可能出现积水，请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程野顺手关掉广播：“片场那边刚传来消息，特效组说爆破点位要调整，原定三点彩排可能推迟。”
“让他们等我。”她掏出手机，打开工作群，“我现在发指令，把所有主演的走位路线重新核一遍，尤其是威亚区和火效交接带。”
程野瞄了眼她屏幕上的标注：“你还记得上次那个道具剑重心偏右的事？”
“当然。”她手指滑动，“这次更麻烦，爆破不是靠手感能调的。差半秒，人就可能被气浪掀翻。”
“所以你非得亲自去盯？”
“我不是导演吗？”她抬眼看他，“还是说你觉得我也该像某些人一样，躲在休息车里编造自己‘发病’的剧本？”
程野笑了：“这话要是让水军听见，又得炒一波‘沈知意怒怼资本’。”
“随他们炒。”她收起手机，“只要片子能拍下去，热搜挂几天都行。”
车子拐进高架匝道，雨点开始砸在挡风玻璃上，发出噼啪声。雨刷器启动，节奏稳定。
她忽然开口：“你知道最恶心的是什么吗？”
“什么？”
“她们说我精神不稳定，却又能精准描述我在休息车里‘捂头蹲地’的样子。”她声音不高，“如果不是内部人拍的，那就是有人一直在监视我。”
程野眉头一皱：“你是说……窃听或微型摄像头？”
“不排除。”她摸了摸耳垂，随即意识到这个动作有点像昨天直播后的反应，便收回手，“我已经让技术组排查过几次，但总有死角。比如化妆间通风口、饮水机背面……这些地方装个针孔，根本看不出来。”
“回头我再带人彻底扫一遍。”程野说着，看了眼前方路口，“还有十分钟到片场。”
她点点头，闭眼靠了一会儿。
不是休息，是在脑子里过明天的拍摄流程。
第一场是女主逃离地下实验室的长镜头，涉及烟雾、爆破、追击、威亚飞跃四个环节，任何一个出错都会影响后续剪辑节奏。她必须确保每个节点都有应急预案。
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起来看，是银行发来的通知短信：账户到账一笔款项，用途写着“版权预付金”。
她没点开详情，直接锁屏。
这笔钱来自《镜渊》的海外发行预购，原本应该下周才到账。现在提前打进来，说明资方态度松动了。
也好。
至少证明，舆论战她赢了第一回合。
车子驶入影视基地大门，保安认出车牌，抬杆放行。
沿途经过几座摄影棚，有些正在搭景，有些已亮起灯光。远远能看到《镜渊》主棚外挂着横幅：“全力以赴，打造华语女性叙事新标杆”。
底下贴着几张剧组成员的工作照，她站在中间，身后是程野和武指。
她看着那张照片，忽然说：“我们以前是不是太小心了？”
“嗯？”程野转头。
“我是说，查账本、躲巡逻、偷拍交易……我们一直在暗处爬行。”她望着前方逐渐清晰的主棚轮廓，“但现在，她们敢公开泼脏水，那就别怪我不按规矩来了。”
程野挑眉：“你想怎么干？”
“我要让《镜渊》不止是一部电影。”她解开安全带，语气像在宣布一件早已决定的事，“我要它变成一把刀，插进那些以为女人崩溃就能翻身的人心里。”
车子停稳。
她推门下车，风衣下摆被风吹起一角。雨水已经变密，打在水泥地上溅起细小水花。
程野跟着下来，撑开伞：“你现在进去，正好赶上特效组汇报。”
她没接伞，径直走向主棚入口：“不用陪我，你去查监控记录，重点看这两天谁进出过我的休息车，尤其是午休和深夜时段。”
“明白。”
她走了几步，又停下：“还有件事。”
“说。”
“帮我联系一下城西档案局的老李，就说我想查二十年前妇幼保健院的夜间值班日志。”她顿了顿，“不是病历，是值班表。看看那天晚上，是谁当班，有没有异常登记。”
程野记下：“风险不小，你要我找人替你跑一趟吗？”
“我自己来。”她抬手看了看腕表，“等这场雨过去，我就去。”
主棚门口的灯光照亮她半边脸，雨水顺着发丝滑落，滴在肩头。
她抬脚跨过门槛，脚步没停。
棚内传来机器调试的嗡鸣声，工作人员来回穿梭，有人喊她的名字：“沈导！您来了！”
她应了一声，走向中央控制台。
桌面上摊开着分镜图和安全预案，旁边放着一杯没人喝完的咖啡，杯沿留着淡淡的唇印。
她拿起笔，在爆破时序表上划了一道红线。
“从现在开始，”她抬头环视一圈，“所有人打起精神。明天这一场，不是演戏，是实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