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的灯一直没关。
沈知意盯着飞行基地那辆泥浆遮牌的商务车，指尖在桌面上敲了三下。第四下还没落，耳机里程野的声音就钻进来：“审讯室刚送出口供初稿——特效师扛不住了，全招了。”
她没抬头，只把冰美式往旁边一推，杯子底下压着的纸张露出一角，是昨晚打印的江氏资金流向图。现在用不着了。
“念。”她说。
“他承认，”程野语速平稳，“从《镜渊》开机第一天起，就收了江晚舟私人账户的转账，每月两笔，一笔走公司合同，一笔现金打到他表弟卡上。爆破戏那次，数据是他亲手改的，原计划炸点偏移三十厘米，目标是你站的位置。”
沈知意轻轻“嗯”了一声。
“他还说，江晚舟给他的指令都藏在剧本批注里。比如‘此处光影需更刺目’，意思是‘要见血’；‘演员状态不够惊恐’，就是嫌你伤得不够重。”
她终于抬眼，看向主屏右下角的时间——九点十七分。
“警方公告发了吗？”
“刚挂上执法平台，脱敏版。你让放的部分，已经同步给了三家主流媒体。”
她点头，摘下耳麦，起身走向角落的置物架。架子上挂着一件素色旗袍，珍珠发簪斜插在布偶头上，像是临时搭的衣帽架。她换下风衣，动作利落，旗袍扣子一颗颗系到锁骨下方，最后把发簪别进发髻。
镜子里的女人左眼尾有颗泪痣，眼下有点青，但眼神清亮。
助理在门外轻敲两下：“直播间准备好了，标题要不要加个悬念？比如‘今晚最后一击’？”
“不用。”她打开门，径直走进隔壁房间，“就写——‘他们说我活该出事，现在呢？’”
开播瞬间，弹幕刷了一排问号。
【知微姐这是又要放大招？】
【刚看到新闻说特效组那个谁自首了……是真的吗？】
她没看评论，直接调出警方公告截图，投影在背景墙上。
“今天上午九点十七分，”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原《镜渊》项目特效负责人张某，因涉嫌故意危害公共安全罪、受贿罪，签署认罪认罚具结书。”
弹幕炸了。
【实锤了！】
【我就说那场爆炸有问题！】
她抬手，播放一段音频。没有画面，只有声音。
“……江小姐说，只要让她在片场受伤，后续戏份就能交给替身拍。如果能落下残疾，最好不过。”
“你们给的方案太温和。”
“她说，‘我要她疼，要她哭，要她在镜头前再也站不直。’”
音频停了。
整个直播间安静了几秒。
然后有人打出一句话：【原来不是意外，是算计。】
沈知意看着这句话，在心里笑了笑。
她没哭，也没怒吼，只是把摄像头对准桌上那份认罪书副本，一页页翻过去。每一页都有签名和手印，还有银行流水、通讯记录、后台操作日志的附件编号。
“有人问我，是不是太狠。”她忽然说，“说我揪着不放，搞得娱乐圈人人自危。”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镜头。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那天我躲慢半步，现在躺在医院的是谁？如果爆破时间再提前一秒，我还能不能坐在这里说话？”
弹幕开始刷【支持知微】【换我我也不会放过】。
她合上文件，语气淡下来：“我不是要搞清算。我是要告诉所有人——在这行做事，别动这种心思。你想毁掉一个演员，代价不是被骂几句、赔点钱就能了事的。”
“现在，法律认了这个账。”
谢临渊推门进来时，手里拿着一份纸质文件，封面上盖着红章。
他没说话，走到她身后，把文件放在桌上，顺势靠在墙边。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扬了下。
“签收了？”
“专案组刚录入系统。”他声音低，“铁证归档，后续移交检方。”
她转回去，手指轻轻抚过文件边缘。
外面天光渐亮，第一缕阳光穿过百叶窗，落在她手腕上。她低头看了眼表，七点四十一。
程野的消息跳出来：“公关组问，要不要趁势放出第二批员工档案？”
她回：“不急。”
“等什么？”
“等江晚舟打电话。”
谢临渊挑眉：“你觉得她会联系特效师？”
“她不会打给本人。”沈知意摇头，“但她一定会查审讯进度。只要她动了这个念头，监听系统就会捕捉到她的信号路径。”
“你是 bait（诱饵）。”
“我不用当。”她笑，“她自己会扑上来。”
谢临渊沉默片刻，忽然道：“你还记得第一次试镜吗？”
她一怔。
“你说，这行最怕的不是演不好，是连演的机会都没有。”
她笑了，“我记得。你还说我太较真。”
“现在呢？”
“现在我说——”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片场，“机会不该用命换。”
晨风吹起窗帘一角，她抬手扶了下发簪。
那边，剧组的灯已经亮了。道具组在拆布景，灯光师调试轨道，场务拖着线箱来回跑。
一切如常。
却又不再一样。
她转身走回桌前，从后腰抽出那枚改装过的峨眉刺，金属冷光一闪，轻轻搁在认罪书上。
“陪你走了这么久。”她低声说，“歇会儿吧。”
谢临渊看着她，没说话。
她拿起手机，给团队群发一条消息：“《镜渊》后期进度加快，本周内完成终剪。”
助理秒回：“宣发方案要不要调整？现在舆论很稳，可以冲一波情感向。”
“不。”她说，“就按原计划来。我们不做悲情牌，也不卖惨。”
“那主打什么？”
“真实。”
两个字发出去，她放下手机，重新戴上耳麦。
“程野。”
“在。”
“帮我盯住那个Ip切换频率。一旦她开始频繁换节点，立刻通知边检启动追踪协议。”
“明白。”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子沉得像深夜湖水。
这时，主屏突然跳转。
是警方内部通讯频道推送的一条简报：
【嫌疑人张某于羁押期间主动提交补充证词，提及另有多名技术人员曾参与道具篡改，名单已移交专案组核查。】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忽然笑出声。
“怎么？”谢临渊问。
“他以为甩锅能减刑。”她摇头，“可那些人早被我们策反了，就等着他往上爬。”
谢临渊也笑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收网？”
“快了。”她站起身，走到大屏前，手指点在江氏总部的平面图上，“等她发现，连最后一个‘自己人’都在给我们传消息。”
“她就会慌。”
“慌了就会错。”
“错了——”她收回手，转身面对他，“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程野这时又发来一句：
【金库第三号保险柜的监控显示，守卫刚完成换岗，新班次中有两人已确认为我方人员。解码器仍在原位。】
她回复：
【保持观察，不要轻举妄动。】
然后摘下耳麦，活动了下肩膀。
一夜未睡，身体有点沉，但脑子清醒。
谢临渊递来一杯热茶，她接过，吹了口气，没喝。
“你觉得她现在在哪？”
“不知道。”他说，“但一定在想办法联系管家。”
“那就让他们接通。”她把茶杯放在桌上，“让我们听听，她最后还想说什么。”
屏幕忽然闪烁了一下。
是监听系统自动触发的警报提示——
一个加密通话请求，刚刚从境外中转节点发出，目标号码正是被控制的管家手机。
她坐直身体。
谢临渊也走近几步。
通话尚未接通，但信号已锁定。
她按下录音键，对着麦克风说了句：
“姐姐来了，妹妹还不现身？”
话音落，主屏分割成两块画面——
左边是飞行基地的实时监控，黑色商务车正缓缓驶入禁区；
右边是信号追踪图，一条红色曲线从东南亚某地跃起，穿过三个跳板服务器，直奔境内。
她的手指搭在回车键上。
只要她按下，这段对话就会被完整记录，成为呈堂证供。
但她没按。
她等。
等那个声音亲自响起。
等那句“姐姐，这次换你逃”再次出现。
窗外，阳光铺满走廊。
控制室的门虚掩着。
她的影子斜斜落在地板上，像一把出鞘未尽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