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末尾,他笔锋稍缓:“无论世界如何平行,铜鼎相连,情谊为真。吾在此间之抗争,亦谢兄于彼处之援手。路虽歧,心可通。”
春夜的微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张小米心头的滚烫与冰冷。
吴用的信,像一道撕裂夜幕的闪电,将另一个世界血淋淋的真相和“平行世界”的惊人推测,一并劈入他的脑海。
最初的震惊与愤怒如潮水般退去后,留下的是布满碎石的滩涂,坚硬而清晰。
吴用信中提及的那一家人由于古玩的惨死、自己母亲郁郁而终的“未来”(或者说,另一个世界的“过去”),不再是模糊的噩梦,而成了刻在骨血里的警示碑。
王麻子、郑彪子……这些名字从未如此具体,如此狰狞,带着死亡和毁灭的气息,仿佛已经能闻到从时空另一端飘来的血腥味。
与此同时,副校长办公室里那番关于留校、深造、学术前程的谈话,此刻回想起来,却显得如此遥远而苍白。
在可能家破人亡的威胁面前,一个稳定的教职、几篇可能引起讨论的文章、一条相对安逸的学术道路,其分量轻如鸿毛。
“文章要继续写,”张小米在昏暗的灯下自语,声音低沉而坚定,“但不是为了出风头,不是为了留校。”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像打磨过的刀锋。
他需要力量,需要能直接震慑、甚至铲除那些隐藏在暗处毒蛇的力量。
笔杆子能发出声音,但在豺狼露出獠牙扑向家人时,远不如一把上了膛的枪,不如一套能够名正言顺调查、缉捕的警服和证件。
留校任教?不,那太慢了,太被动了。
他需要回到一线,回到最能接触罪恶、也最能掌握主动权的领域——市公安局,刑警队。
只有在那里,他才能以合法的身份和力量,去探查、去防范、甚至去主动打击那些可能在暗中觊觎他家的毒瘤。
只有佩戴上那枚警徽,配备上武器,他才真正有底气告诉家人:“别怕,有我在。”
目标一旦明确,思路便豁然开朗。
那几篇引起关注的文章,以及韩老师这条宝贵的人脉,不再是通往学术殿堂的阶梯,而成了他可以用来交换更有力筹码的“资源”。
虽然此时他有着金馆长以及陈局长那层关系,但是他并不想现在就用。
几天后,他再次敲响了韩老师家的门。
这一次,他怀里不仅揣着根据吴用新提供的“平行世界案例线索”进一步充实、打磨好的文章修改稿,更揣着一个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韩老师见到修改稿,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好,小米,改得更扎实了,尤其这几个新增的案例分析,角度很刁钻,也很有说服力。看来你这几天没少下功夫。”
张小米没有像往常一样谦逊回应,而是等韩老师放下稿子,沏上茶,坐定之后,才挺直腰板。
神情异常郑重地开口:“韩老师,文章能改好,离不开您的指点和提供的思路。学生……有个不情之请,想跟您商量。”
韩老师察觉到他语气不同以往,扶了扶眼镜:“哦?你说。”
“关于这几篇文章的发表和后续影响,副校长之前找我谈过,希望我能继续在这方面深入,学校也有意在我毕业后给予一定的支持。
”张小米语速平稳,目光清澈地看着韩老师,“学生感激学校和老师的栽培。但是,经过这几天的深思熟虑,我觉得自己的志向和性格,可能……更适合在实战一线。”
韩老师微微一愣:“实战一线?你是说……”
“我想去刑警队。”张小米直接说道,“我想回到市公安局,进入刑侦部门。”
“我认为,法律的生命在于实施,而最前沿、最复杂的实施环境,就在侦查破案的第一线。”
“只有在那里,我对法律条文的理解、对犯罪心理和社会矛盾的观察,才能得到最直接的检验和最快的提升。”
韩老师沉吟着,没有立刻表态。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个学生的选择背后,恐怕不止是“志向”那么简单。
张小米继续道:“我知道,以我目前的学历(警校大专),毕业后直接进入市局刑警队可能有难度,通常需要基层锻炼。”
“所以,我想恳请老师,能否……帮我争取一个机会?”
他顿了一下,声音更清晰了,“一个公安系统内,或者与政法系统相关的函授本科名额。”
“我需要这个学历作为敲门砖,也需要更系统的法学理论提升,为将来的侦查工作打下更坚实的基础。”
他没有提留校名额,而是提出了一个看似“退而求其次”,实则对他目标更具直接效用的交换条件。
函授本科既能提升学历,又不影响他尽快参加工作,且政法系统的函授,本身就带着人脉和渠道的属性。
韩老师手指轻轻敲着沙发扶手,目光深邃地看着张小米:“小米,你可想清楚了?留校的机会难得,学术道路稳当,也有前途。”
“刑警队……辛苦,危险,而且里面的门道复杂得很。”
“我想清楚了,老师。”张小米回答得毫不犹豫,“安稳的办公室磨不平我想要的刀。”
“至于危险和复杂……我觉得,总得有人去面对。而我,想去试试。”
他看着韩老师,终于抛出了自己的筹码:“至于这几篇文章,以及后续可能产生的系列文章,学生愿意全力撰写、修改。”
“但它们最大的价值,或许不应该仅仅是我个人的学术成果。”
“如果……如果能以更合适的方式,比如通过学校研究部门或老师您的人脉,作为内部参考资料或专题报告递送上去,也许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学生愿意配合,文章的署名和发表,可以完全服从老师和学校的安排。”
这话说得含蓄,但意思明确:他可以用自己的笔,产出有价值的思想成果,为韩老师(及背后的学校或人脉)积累学术和政策影响力,而他只求换取一个进入刑警队、并获得函授本科机会的“路径”。
韩老师久久地看着张小米,这个学生眼中的坚定和那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决断,让他既惊讶又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