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训练场,气氛跟前几天截然不同。
那四十个一开始怨声载道的兵油子,现在一个个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捏着针线,神情专注得像是要入定的老僧。没有了抱怨,也没有了交头接耳,只有细微的“簌簌”声和偶尔因失败而发出的懊恼抽气声。
孔捷背着手,在他那十个兵的身后踱来踱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亲眼看见,自己手下一个平时毛毛躁躁的机枪手,竟然能在三分钟内,将一根线连续穿过针眼五次。虽然离何师傅那蒙眼穿针的神技还差得远,但这进步,简直是脱胎换骨。
“老赵,看见没?”李云龙得意洋洋地凑到赵刚身边,用胳膊肘顶了顶他,“我说的没错吧?柱子的‘理’,比你那书本上的条条框框管用多了!”
赵刚没说话,只是推了推眼镜,眼神复杂地看着场中。这几天,他每天都来,从一开始的质疑,到后来的惊奇,再到现在的沉默。他发现,何雨柱正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重塑这群士兵的“魂”。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稳和专注,是任何思想教育都难以达到的境界。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何雨柱睁开了眼。
“停。”
一个字,场上四十人如闻纶音,齐刷刷地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抬头看他,眼神里全是敬畏和期待。
“手稳了,心也该静了。”何雨柱走到队伍前,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从今天起,你们的训练,分两部分。一部分,继续练这个。另一部分,跟我进厂。”
“进厂?”一个战士没忍住,小声问了一句。
“对,进兵工厂。”何雨柱的语气平静无波,“枪,不是铁匠敲出来的,是车床铣出来的。你们不光要会用枪,还要懂枪。懂它的每一个零件,每一道脾气。”
他伸出手指,点了五个人。其中三个是特训班的老兵,另外两个,正是孔捷手下那十个人里,表现最突出的。
被点到名的五个人,瞬间挺直了腰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狂喜。孔捷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涌上一股莫名的激动,好像自己中了头彩。
独立团后山深处,一个新挖出来的巨大窑洞前。
这里已经被警卫连设为禁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李云龙亲自带着何雨柱和那五个被选中的兵走了进去。
窑洞里,地面已经用三合土夯实得如同青砖,几台冰冷的钢铁巨兽,正静静地卧在那里。那台缴获来的德国万能铣床,被安放在最核心的位置,旁边是车床和钻床。整个窑洞里,弥漫着一股机油和冰冷金属混合的独特味道。
“柱子,我的总工程师,”李云龙搓着手,笑得像个地主老财,“你的庙,我给你盖好了!家伙事儿也给你请来了!你打算怎么开光啊?”
何雨柱没理会他的贫嘴。他走到那台万能铣床前,伸手抚摸着冰冷的机身,那动作,像是在跟一个老朋友打招呼。
“把那支三八大盖拿来。”他头也不回地吩咐。
一个战士立刻递上一支从靶场拿来的旧枪。
何雨柱接过枪,三下五除二,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一支完整的步枪就被他拆成了一堆零件,摊在工作台上。
“枪,最重要的是什么?”他拿起一个扳机组件,问那五个兵。
“枪管!”“准星!”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回答。
“都对,也都不对。”何雨柱拿起那个小小的扳机组件,“是击发。从你扣动扳机,到撞针击打底火,这个过程里的任何一点延迟和不稳,都会让百米之外的子弹,偏出几尺远。咱们的枪,差就差在这儿。”
他走到车床前,熟练地打开电源,机器发出一阵低沉悦耳的轰鸣。他将一块小小的钢材固定在卡盘上,戴上护目镜,拿起车刀。
那一刻,他的气质完全变了。如果说做饭时的他是宗师,练兵时的他是神人,那现在,他就是一个与机器融为一体的艺术家。
* 车刀在他的操控下,稳得像焊在上面一样。钢花四溅,碎屑翻飞,一个精巧的零件雏形,在他的手下飞速成形。那五个兵,还有李云龙、赵刚、孔捷,全都看傻了。他们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操作,但他们能感受到那种极致的精准和从容。
半小时后,何雨柱关掉机器,取下一个比原来小巧许多,结构也更复杂的全新扳机组件。他又走到铣床前,对枪机里的几个部件进行了微调。
最后,他将这些改造过的零件,重新装回了那支三八大盖里。
“好了。”他把枪递给李云龙,就像递过一根烧火棍。
“这……这就好了?”李云龙一脸懵,“就换了几个小零件,能有多大区别?”
“试试就知道了。”
一行人再次来到靶场。
何雨柱让人在两百米外,立了一根手臂粗的木桩。
“老李,你来。”
李云龙将信将疑地接过枪。枪一上手,他“咦”了一声。感觉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枪跟自己的手更贴合了。
他趴在地上,做了个标准的据枪姿势。当他把眼睛凑到准星后时,整个人猛地一震。
“他娘的!”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这枪……活了!”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心跳,都通过这支枪,和两百米外的那个木桩连成了一线。他轻轻扣动扳机。
没有寻常三八大盖那种略带涩感的行程,扳机反馈回来的力道,轻柔而清晰。当他稍一用力,只听“咔”的一声轻响,撞针已经干脆利落地击发。
“砰!”
枪声响起。
两百米外,那根手臂粗的木桩,从中间应声而断,上半截“啪”地一下飞了出去。
李云龙保持着射击的姿势,整个人都僵住了。
孔捷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两百米,一枪打断木桩!这精准度,已经不是三八大盖了,这是神仙用的法宝!
赵刚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远处那截断桩,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新认知,又被眼前这一枪给轰得稀巴烂。
“感觉怎么样?”何雨柱的声音悠悠传来。
“爽!”李云龙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抱着那支改造过的枪,疯了似的冲到何雨柱面前,“柱子!我的亲兄弟!你这是给枪开了光啊!这玩意儿,比德国人的狙击枪还好使!”
“只是最基础的改装。”何雨柱平静地说,“如果材料足够,再给它配上一个简易的四倍镜,八百米内,指哪打哪。”
“八百米!”
李云龙和孔捷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李云龙的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炸开了一个军火库。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手下的兵,人手一支这样的“神仙枪”,在八百米外,像打兔子一样,挨个点名鬼子的机枪手和指挥官。
那是什么场面?那是神仙打仗!
“材料!钢材!镜片!”李云龙一把抓住何雨柱的胳膊,眼睛里冒着绿光,那光比看到旅长的万能铣床时还要亮一百倍,“柱子你放心!缺什么,老子给你弄什么!就是把旅长的裤衩扒了给你做枪套,老子也干!”
他转过头,看着已经彻底麻木的孔捷,嘿嘿一笑。
“老孔,看见没?你那两门炮,以后就是给咱们的神枪手们听个响的。我突然觉得,我那鱼塘,还是有点小了……”
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念头,在他的脑子里成形。
“不行,老子得再去一趟旅部!这回,不是去承包鱼塘了,老子要去跟他谈谈,整个华北地区的渔业资源开发问题!”
李云龙那句要去旅部谈“华北地区渔业资源开发”的疯话,像一颗炸雷,把刚从“神仙枪”的震撼中缓过神来的孔捷和赵刚,又给劈了个外焦里嫩。
“老李,你他娘的真疯了!”孔捷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看李云龙的眼神,像是看一个准备扛着炸药包去炸龙王庙的狂徒,“你刚从旅长那儿连锅带碗地端回来,机床的热乎气还没散呢,你又去?你就不怕旅长把那门意大利炮拉出来,给你小子当头一炮?”
“老孔,你这就不懂了。”李云龙把那支改造过的三八大盖宝贝似的抱在怀里,一脸的“众人皆醉我独醒”,“以前咱是去要饭,看人家脸色。现在咱是送财神!咱手里这叫什么?这叫原始股!旅长要是连这点眼光都没有,他这个旅长也当到头了!”
赵刚揉着太阳穴,感觉自己的血管都在跟着突突直跳。“李云龙,我警告你,你别胡来!部队有部队的纪律,你不能把旅部当成你家的菜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