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刘一伙人被扭送公社后,外三道沟看似恢复了往日的节奏。
合作社里,炉火依旧映红着一张张淌汗的脸庞,叮当的敲打声也照常响起。
但陈望的心弦却绷得更紧了——他太清楚,像刀疤刘这种盘踞地方多年的地头蛇,绝不会轻易认栽。
尤其是他最后嘶喊出的那个“表哥”,像一根淬毒的倒刺,深深扎进了陈望的思绪。
“大山,”陈望将张大山唤到僻静处,声音压得极低,
“挑两个机灵、面孔生的兄弟,去县城摸摸底。
重点查清那个刀疤刘的根脚,他那个表哥,究竟是哪路神仙。
记住,安全第一,宁可无功而返,也绝不能暴露。”
张大山心领神会,立刻着手安排。与此同时,陈望通过李秀兰,动用了另一条隐线——悄然联系了已回县城、有些人脉的孙卫东等人,从不同侧面探听消息。
数条线索如溪流汇入江河,信息很快清晰起来。
结果让陈望既感到压力沉重,又隐约看到了破局的契机。
刀疤刘,本名刘黑子,是县城里臭名昭着的混混头子,欺行霸市、好勇斗狠,身上背着一堆烂账。
而他最大的依仗,便是其表哥——原县革委会副主任,马保国。
“马保国……”陈望在口中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欲穿透冰层。
根据孙卫东等人提供的更详尽情报,此人在文化时期是靠着搞运动、整人起家的,风头一度无两,手下网罗了包括刀疤刘在内的一批打手,干了许多见不得光的勾当。
但随着“四人帮”被粉碎,他这类“运动干部”迅速失势,被明升暗降地调到了县工会坐冷板凳,手中实权已大不如前。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马保国在县里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余威尚存,至今仍是刀疤刘最硬的保护伞。
“望哥,最新消息,”张大山带回情报,语气愤懑,
“那马保国正在四处活动,想把刘黑子这祸害捞出来!妈的,要是让他得逞,这王八蛋回头肯定变本加厉!”
陈望微微颔首,他深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
马保国眼下虽虎落平阳,但毕竟身份还在,若他铁了心要死保刀疤刘,凭借其残存的影响力,事情很可能横生枝节。
必须趁他病,要他命! 至少,要彻底斩断他伸出来的这只黑手!
“单凭‘敌特嫌疑’这个名头,还不够瓷实。”
陈望沉吟道,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得给他加几道硬菜。大山,让我们的人再辛苦一趟,重点打听刀疤刘以往犯下的事,特别是那些有苦主、有真凭实据,却被马保国强行压下去的案子!
偷盗、抢劫、伤人……越多越具体越好!”
他要将刀疤刘的罪名,从模糊的“嫌疑”,铸成铁证如山的刑事犯罪!
让马保国想捂都捂不住!
就在陈望暗中编织罗网,收集刀疤刘罪证的同时,他并未忘记与部队的“约定”。
那几套苏制野战电话机,一直被他谨慎地存放在绝对安全的“饱了么”空间里。时机已然成熟,该让它们发挥真正的价值了。
他请老支书以合作社的名义,给边境巡逻团作训股去了电话,措辞谦逊地汇报:“近期在协助维护边境安全工作中,偶然发现并妥善保管了一批疑似对方遗弃的废旧通讯器材,恳请部队派人查验接收。”
电话过去不到半天,那辆熟悉的军绿色吉普车便再次卷着雪尘,精准地停在了合作社院外。周股长与李技术员利落地跳下车。
“陈望同志,老支书,你们可是又立了一功啊!”
周股长快步上前,热情地握住两人的手,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赞许。
当陈望从仓库里搬出那几套擦拭得干干净净、保存完好的野战电话机和成卷的被覆线时,周股长眼中的惊喜几乎要溢出来。
“好!太好了!”他仔细查看着设备,手指拂过冰冷的金属外壳,连连点头,
“这些东西,对我们研判对方装备水平、制定应对策略,具有非常重要的参考价值!陈望同志,你们合作社,真成了我们边防的千里眼、顺风耳了!”
李技术员更是如获至宝,立刻打开随身工具包进行初步检测,嘴里不住地赞叹:“虽然是旧型号,但工艺和设计思路很有特点,好东西,真是好东西……”
验收完毕,周股长神色一正,对陈望和老支书郑重说道:
“老支书,陈望同志,这些器材,部队正式接收了!
按照规定,对于主动上交此类敏感物资、积极维护国防安全的集体和个人,部队应当给予相应的物质奖励和精神表彰。你们看……”
陈望立刻摆手,态度诚恳而坚决:
“周股长,您这话就太见外了!维护边境安全,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本分!
我们合作社是村集体企业,更是责无旁贷!这奖励,我们万万不能接受!要是收了,那我们帮助部队的初衷何在?岂不成了交易?”
老支书也捋着胡子,声音洪亮地附和:“对啊,周股长!咱们军民鱼水情,提奖励就生分了!这都是咱该做的!”
周股长看着两人脸上毫无作伪的真诚,心中敬意更增。
他沉吟片刻,朗声道:“好!既然你们态度如此坚决,物质奖励暂且不提。但你们这种崇高的爱国精神和强烈的国防观念,我们一定会如实向上级汇报,建议给予通报表扬!”
他深知,在这种特殊时期,这种精神层面的肯定,其分量有时远超物质奖励。
话至此处,陈望觉得火候已到。他脸上恰到好处地掠过一丝隐忧,轻轻叹了口气。
周股长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细节,关切地问道:“陈望同志,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但说无妨,只要是合理要求,部队一定尽力支持。”
陈望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合作社运转还好,只是……唉,就是前几天抓获那几个前来滋事的‘敌特分子’后,后续处理上,似乎遇到了一些阻力。”
“哦?具体什么情况?”周股长眉头微蹙。连正在检测设备的李技术员也停下手,投来询问的目光。
陈望便将刀疤刘一伙人如何上门威胁勒索、如何被设计擒获的经过,以及后续打探到的关于刀疤刘及其保护伞马保国的情况,有所侧重地进行了汇报,尤其突出了对方的“敌特嫌疑”和“破坏集体企业支援边防”的性质。
同时,他示意张大山拿出了这几日暗中收集到的、关于刀疤刘以往部分偷盗、伤人等情节清晰、证据相对确凿的案卷材料(巧妙隐去了具体收集手段)。
“周股长,我们并非惧怕报复,”陈望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只是担心,若让此等劣迹斑斑、且有保护伞的恶势力逍遥法外,甚至反扑,不仅我们合作社无法安心生产,更恐寒了周边群众协助维护边境安全的心。
长此以往,恐于边防大局不利。”
周股长接过材料,快速翻阅着,脸色逐渐凝重起来。他久在部队,对地方上的某些痼疾也有所耳闻。陈望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