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尘呛得人直咳嗽，肺管子火辣辣地疼。我们仨瘫在废铁堆里，像三条被扔上岸的死鱼，除了喘气，屁都干不了。远处那老怪物先知气急败坏的尖叫和金属摩擦的怪动静还在往耳朵里钻，搅得人心慌意乱。
陈子豪缩在个破齿轮箱後面，脸白得跟纸一样，眼神躲躲闪闪，不敢正眼看我。岚靠着一根锈柱子，胸口起伏，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把匕首，指节捏得发白，看我的眼神复杂得要命，有担心，有後怕，还他妈有藏不住的恐惧。
我知道我刚才吓着他们了。我自己也吓着自个儿了。那股子蛮劲儿，那冷冰冰的杀意，操纵我就像操纵个提线木偶。现在劲儿退了，留下来的是掏空了的虚脱和一股子怎麽都压不下去的恶心反胃。我低头瞅了眼手心，皮肤底下那若隐若现的蓝光还没完全消停，像藏了条不祥的毒蛇。
“你…你还好吧？”岚哑着嗓子问，声音乾巴巴的。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结果脸皮僵得厉害，估计比哭还难看。“死不了。”声音沙哑得自己都嫌弃。
陈子豪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带着哭腔：“这他妈到底是什麽鬼地方？！那老怪物到底想干什麽？！我们会不会死在这？！”
“闭嘴！”岚低声呵斥，但声音里也透着虚，“慌有用吗？想活命就动脑子！”
脑子？我他妈脑子里现在就是一团浆糊，搅和着恐惧、愤怒和那股蓝汪汪的邪火。
我撑着膝盖站起来，腿肚子还有点软。走到这层平台的边缘，扶着冰冷的栏杆往下看。底下是错综复杂的金属通道和巨大机组，深不见底，像个钢铁巨兽的内脏。远处几个通道口闪着红灯，警报声呜呜咽咽的。那老怪物肯定在调兵遣将，这破地方到处是他眼睛和爪子。
“不能乾耗着。”我转过身，声音稳了点，“得找到出去的路，或者…找到那老东西的命门。”
岚点点头，强打精神：“这层看起来像是废弃的动力储备层或者旧仓库区，监控应该少点。我们分头找找，看有没有通道图，应急出口，或者…能用的东西。”她看了一眼陈子豪，“子豪，你伤怎麽样？能动吗？”
陈子豪咬着牙点点头，挣扎着站起来，捂着还在渗血的胳膊：“能…能行。”
我们仨分散开，在这堆满废铜烂铁的庞大空间里小心翼翼地摸索。空气里的灰尘和机油味混着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臭，熏得人脑仁疼。脚下全是硌脚的金属碎屑和不知名的油污，每走一步都得留神。
我在一堆报废的仪表盘後面翻找，手指沾满了黑乎乎的油泥。心里那股火烧火燎的劲儿一直没下去，反而越来越旺。脑子里一会儿是刑天那老鬼的死状，一会儿是守夜人长老那机械胳膊，一会儿又是刚才那从门里冲出来的、半人半机械的怪物…这他妈都是什麽破事！我就想活下去，怎麽就这麽难！
操！
我猛地一拳砸在旁边一个锈蚀的铁柜上！
砰！
一声闷响，柜门直接瘪进去一大块，铁锈簌簌往下掉。
动静有点大。岚和陈子豪都吓了一跳，警惕地看过来。
“没事。”我喘着粗气，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背，皮肤底下蓝光一闪而逝。
岚皱着眉走过来，低声道：“控制点情绪。你现在…状态不稳定。”
我没吭声，心里烦得要死。控制？我他妈怎麽控制？这鬼东西在我里面烧！
就在这时，陈子豪那边突然压低声音喊：“岚姐！飞机哥！你们过来看！这有个东西！”
我们赶紧凑过去。陈子豪蹲在一个半开的、像是检修井口的铁盖子旁边，指着里面。
井口黑黢黢的，一股更浓的铁锈和霉味涌上来。但藉着远处微弱的光，能看到井壁上有个锈得快烂掉的铁梯子往下延伸。最关键的是，井口边缘的灰尘上，有几个相对新鲜的、模糊的脚印！不是我们的鞋底！
“有人下去过？或者…从下面上来过？”岚眼神一凝。
“可能是条路？”陈子豪带着点希望问。
“也可能是陷阱。”我泼冷水，心里那股不安感更强了，“那老怪物鬼精得很。”
岚沉吟了几秒，一咬牙：“赌一把！总比在这乾等强！我下去看看，你们在上面警戒…”
“我去。”我打断她，语气不容拒绝，“我现在…耐操。”说着，没等他们反应，我就抓住那摇摇欲坠的铁梯，试了试强度，然後直接钻了进去。
梯子锈得厉害，嘎吱作响，感觉随时会散架。下面一片漆黑，只有头顶井口透下来一点微光。越往下，那股腐臭味越浓，还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腻腻的化学药品味，闻着让人头晕眼花。
爬了大概两层楼的高度，脚踩到了实地。是个更狭窄的通道，地上积着一层黏糊糊的污垢。通道一头被杂物堵死了，另一头通向更深处，隐约有点昏暗的灯光。
我抽出别在後腰的匕首——从之前那艘抢来的快艇上顺的——弓着腰，小心翼翼地往有光的那头摸过去。
通道尽头连着一个更大的空间，像是个废弃的实验室或者处理间。到处是破损的玻璃器皿、翻倒的仪器、还有一些…说不清是什麽的、乾涸的污渍。空气中的怪味浓得化不开。
墙角堆着几个鼓囊囊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塑料袋。我心里一咯噔，用匕首小心挑开一个…
哗啦——
几块高度腐烂、甚至带着啃咬痕迹的…残肢断臂从里面滚了出来！上面还连着些扭曲的、像是电线或者金属支架的东西！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这他妈是什麽？！那老怪物不仅搞实验，还处理“废料”？！
强忍着恶心，我迅速检查其他地方。在一个翻倒的档案柜後面，发现了一个半掩的暗门！门上有新鲜的刮擦痕迹！
就是这儿！
我压下心里的惊骇和愤怒，对上面轻声喊：“下来！有发现！”
很快，岚和陈子豪也顺着梯子下来了。看到那袋东西，陈子豪直接吓软了腿，岚也脸色发白，死死捂住了嘴。
“这…这…”陈子豪话都说不全了。
“别看了。”岚强忍着不适，扭开头，“门在哪？”
我指给她看。岚凑过去仔细检查了一下门缝和周围，脸色更凝重了：“有很新的电子锁触发痕迹…但没锁死…像是故意留的…”
“请君入瓮？”我冷笑，“那老子就进去会会他！”
我让岚和陈子豪退後点，深吸一口气，飞起一脚狠狠踹在那暗门上！
砰！
门没开，反而把我震得後退半步。这门比想象中结实！
“妈的！”我火了，体内那点蓝血又开始躁动。後退两步，一个助跑，再次狠狠踹过去！这次用上了全身的力气，还带上了那股邪门的劲儿！
轰！！
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猛地向内弹开！锁舌直接崩飞了！
门後是一条向下的、灯光异常惨白的金属走廊，空气里那种化学药品味浓得刺鼻，还混合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我们三个互相看了一眼，戒备地走了进去。
走廊两边是一个又一个用强化玻璃隔开的小隔间。像监狱，又像实验室的观察笼。大部分是空的，但有几间…
我操！
我看到一间里面关着个东西！那玩意儿蜷缩在角落，浑身皮肤溃烂流脓，布满缝合线和金属钉，一只胳膊是扭曲的骨爪，另一只却是冰冷的机械触手！它听到动静，猛地抬头，露出一张没有嘴唇、满是尖牙的嘴，发出一声嘶哑的非人嚎叫，疯狂地撞击玻璃！
我们吓得齐齐後退！
另一间里，一摊难以形容的、像是融化的血肉和机械零件混合的东西在缓缓蠕动，表面冒着气泡…
还有一间，乾脆就是一具被开膛破肚、插满管子和电极的屍体，内脏都变成了诡异的蓝黑色…
这他妈是人间地狱！那老怪物在这里进行着比刑天还疯狂、还恶心的实验！
陈子豪直接吐了。岚也靠着墙，脸色死白，身体微微发抖。
我胃里翻腾，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暴怒！这老杂种！必须宰了他！
我们强忍着恐惧和恶心，加快脚步穿过这条恐怖的走廊。尽头是一扇更厚重的气密门，门上有个红灯亮着，但旁边的控制面板被砸烂了，线路裸露，冒着细小的电火花。
门没锁死。
我透过门上的观察窗往里看——
里面是个更巨大的圆形空间，中央是一个复杂的、布满管线和机械臂的操作平台，平台上方悬挂着各种探针和注射器。周围一圈是更多的监控屏幕和仪表。而那个怪人“先知”，就背对着我们，站在操作台前，手舞足蹈地对着一个屏幕疯狂地输入着什麽，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完美！太完美了！活性还在提升！适应性惊人！这才是真正的进化！那些垃圾根本比不上！必须加快采样！必须…”
他猛地转过身！那啤酒瓶底眼镜後面的眼睛因为狂热而布满血丝！他手里拿着一支巨大的、装满了萤光蓝色液体的注射器！和刑天之前想给我打的那支极像，但颜色更深，更诡异！
“啊！你们来了！正好！正好！”他看到我们，不但不惊慌，反而兴奋地尖叫起来，“见证奇蹟的时刻！最後的调试完成了！来吧！融入这伟大的进化！”
他举着那巨大的注射器，像个疯子一样朝我们冲过来！
“阻止他！”岚厉声喝道，匕首脱手飞出，直取他手腕！
但先知动作快得不像老人，机械地一侧身，匕首擦着他手臂飞过，扎进後面的仪器里，爆出一团火花！
陈子豪也鼓起勇气，捡起地上一根断裂的金属管砸过去！
先知根本不理，任由金属管砸在他肩膀上发出闷响，他眼里只有我！那支恐怖的注射器直直朝我扎来！
“成为神吧！！”他尖啸着！
我瞳孔骤缩！体内那一直压抑的蓝色怒火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恐惧、愤怒、恶心…所有情绪爆炸开来！
“我成你妈！！”
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不躲不闪，反而迎着他冲了上去！速度爆发到极致！视野瞬间被浓郁的蓝色覆盖！
在注射器即将扎中的瞬间，我猛地侧身，左手闪电般扣住他拿着注射器的手腕！右手握拳，体内那股蛮力毫无保留地轰向他那张疯狂扭曲的脸！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先知那厚厚的眼镜片瞬间炸裂！鼻梁塌陷下去！整个人被这一拳蕴含的恐怖力量打得双脚离地，向後倒飞出去，狠狠撞在中央的操作台上！
哗啦啦——轰！！
操作台上的玻璃器皿和精密仪器被撞得粉碎！线路短路，爆出大团火花和浓烟！那支注射器也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蓝色的弧线，啪嚓一声摔在地上，诡异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
先知瘫在冒烟的操作台废墟里，满脸是血，身体抽搐着，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看是不活了。
整个核心实验室警报声疯狂响起，红灯乱闪，多个屏幕黑屏，设备接二连三地爆炸起火！
“操！这地方要炸了！”陈子豪惊恐地大喊！
“找路！快！”岚拉着我就往外跑！
我们冲出核心实验室，沿着来路疯狂奔跑！身後爆炸声连绵不断，火焰和浓烟滚滚涌来！整个“灯塔”都在剧烈震动，彷佛随时会解体！
跑到那条恐怖走廊时，两边隔间里那些怪物因为骚动而更加疯狂，撞击玻璃的声音和嚎叫声响成一片，听得人头皮发麻！
我们连滚带爬地冲回废弃层，找到那个井口，手忙脚乱地往上爬！
刚爬出井口，脚下的金属地板就猛地倾斜塌陷下去一大块！火焰从破口喷涌而出！
“去栈桥！抢船！”岚嘶声喊道，带头向之前来的码头方向冲！
我们在剧烈震动、不断爆炸的钢铁迷宫里亡命狂奔！头顶不断有金属碎块和火花掉落！好几次差点被砸中或者掉进突然裂开的缝隙！
终於看到了那个小码头和我们拴在那的快艇！栈桥已经断了一半！
跳上快艇，砍断缆绳！陈子豪扑到驾驶位，手抖得差点打不着火！
引擎终於轰鸣起来！快艇像箭一样冲出燃烧的码头，钻进那条漆黑的出水通道！
身後传来惊天动地的连环爆炸声！整个“灯塔”都在我们身後熊熊燃烧，开始缓缓倾斜沉没！
快艇冲出通道，重新回到漆黑的海面！冰冷的夜风夹杂着细雨扑面而来！
我们瘫在艇里，回头望着那远处海面上冲天的火光和滚滚浓烟，还有不断传来的爆炸闷响，谁也说不出话。
劫後余生，没有半点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陈子豪瘫在驾驶位上，眼神空洞。岚靠着船舷，望着火光，侧脸被映得明暗不定。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皮肤下的蓝光在爆炸的火光映照下，似乎…更加显眼了。
这条用命拼出来的生路，到底通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