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碰到那卷兽皮竹简的瞬间,那股源自灵泉深处的、前所未有的悸动,让云织整个人都僵住了。那感觉转瞬即逝,却清晰无比,仿佛沉睡的古老灵魂被轻轻唤醒。她小心翼翼地取下那卷竹简,兽皮已经脆化,上面的纹路模糊难辨,展开竹简,里面的文字更是用一种极其古老的篆体书写,艰涩难懂,内容似乎与医理无关,更像是在阐述某种天地能量与人体共鸣的玄奥理论。
她试图用精神力探入,却如石沉大海,那竹简仿佛自带一层无形的屏障。她知道,此物绝不简单,但眼下并非深究之时。她将其小心地用干净软布重新包好,藏在书架最隐蔽的角落,留待日后慢慢研究。这个意外发现,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让她对这看似冷宫的典籍库,更多了几分敬畏与期待。
日子在整理、阅读与暗中警惕中流逝。云织将典籍库打理得井井有条,自身医理知识更是突飞猛进。她不再仅仅被动接受书中的理论,而是开始结合自己的灵泉感知与“药染”心得,在脑海中推演、融合,形成独属于自己的医学见解。她甚至偷偷用一些废弃的药材边角料和普通的白布,在小值房内继续秘密优化她的“药染”工艺,尝试将不同药性以更精妙的方式“织”入布匹的脉络之中。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太医院突然下达通知,所有在职医官及入院学习者,三日后皆需参加一场临时的“方脉考评”。名义上是检验近期的学习成果,促进交流,但明眼人都知道,这突如其来考核,多半是冲着云织这个“特例”来的。消息传开,不少投向典籍库的目光都带上了幸灾乐祸的意味——一个整日与故纸堆为伴的“整理匠”,能有什么像样的方脉本事?只怕要当场出丑,彻底坐实其“不堪大用”的名声。
柳清风得知消息后,再次悄然前来,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此次考评由太医正亲自主持,几位院判陪审,规格不低。李太医正此举,恐怕是想借机将你‘名正言顺’地赶出太医院。你可有把握?”
云织正在用一块新近尝试染制的、带有安神定惊药效的淡青色布帛擦拭银针,闻言动作未停,只是抬眼,眸中是一片沉静的湖水:“柳大人放心,民女虽不敢说精通,但也不会任人拿捏。”
考评那日,太医院最大的诊堂内座无虚席。李时雍太医正端坐主位,面无表情。左右分别坐着几位神色严肃的院判,其中一人目光尤其阴鸷,据柳清风暗中提示,此人与端王府往来甚密。下方,数十名太医院同僚分列两旁,目光各异,有好奇,有漠然,更多的则是等着看笑话的审视。
考核内容果然刁钻。并非简单的望闻问切,而是引入了数名病情复杂、症状相似的病患,要求应试者快速辨析病因,开具方剂,并阐述其理法方药。这些病患显然经过精心挑选,症状扑朔迷离,极易误诊。
前面几位应试的医官,有的斟酌良久,开出的方子中规中矩,却被指出忽略了某些隐藏病机;有的自信满满,却很快在院判们连珠炮似的追问下漏洞百出,汗流浃背。堂内气氛紧张而压抑。
轮到云织时,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她今日依旧穿着素雅的常服,只在腕间缠绕着一小段她最新染制成功的、融合了多种宁神药材的月白色“药染”细纱,若不细看,只当是寻常饰物。
她走到分配给她的那名病患前。那是一名中年妇人,面色萎黄,精神恍惚,自称心悸、失眠、脘腹胀满,脉象弦细而数,舌苔薄黄。表面看,似是心脾两虚,肝气不舒之症。
几位院判眼中已露出“不过如此”的神色,只等她开出类似归脾汤或逍遥散之类的常见方剂,便可大肆抨击其毫无新意,学艺不精。
云织却并未立刻动笔。她凝神静气,仔细观察着妇人的气色、眼神,指尖搭上妇人的腕脉,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丝线,悄然探入。在灵泉加持的感知下,她立刻发现了异常——妇人肝经郁结之气背后,竟缠绕着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躁动不安的“邪火”,这火并非实火,更像是由某种外邪引动的心神扰动,寻常疏肝理气、补益心脾的药物,不仅难以化解此火,反而可能助其势。
这症状……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在典籍库某本前朝游医杂记中看到过类似记载,乃是一种罕见的“离魂草”微量中毒所致,常被误诊为情志病。
她心中有数,提笔蘸墨,却并未开具传统的汤药方剂。她在纸上写下:一、以朱砂、琥珀、黄连等研极细末。二、取新汲井华水调和。三、用此药液,浸染特制细纱,覆于患者腕间神门、内关二穴,一个时辰。
写完,她向堂上诸位考官行礼:“诸位大人,此患者非寻常情志不舒,乃中‘离魂草’之微毒,邪扰心神。内服汤药恐激惹邪气,民女此法,以外敷药染之布,经穴位导引药力,宁心安神,清解微毒,更为稳妥。”
“荒谬!”那位与端王府关系密切的院判立刻拍案而起,“以布染药,覆于穴位?闻所未闻!此等儿戏手段,也敢登太医院大堂?李太医正,此女分明是在戏弄我等!”
堂下也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和压抑的嗤笑声。
李时雍太医正眉头紧锁,盯着云织:“云织,你此法,依据何在?”
“回太医正,”云织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那一小段月白药染细纱,“此布乃民女以特殊技法,融宁神药材精华染制而成,本身已具安神之效。再佐以对症药末,通过穴位渗透,可直达病所,避免内服药物经脾胃运化之耗散与可能产生的激惹。民女在江南时,曾以此法辅助治疗受惊患儿,颇有成效。”
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同时,她暗中催动一丝灵泉气息,融入那截细纱之中。顿时,那月白色的细纱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散发出一股极其清幽淡雅、令人闻之心神不由自主宁静下来的药香,光华内蕴,竟不似凡物。
离得近的几位医官,闻到那药香,感受到那奇异的光泽,脸上的讥笑渐渐僵住,转而变成了惊疑不定。
李时雍太医正的目光在那截细纱上停留了许久,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震惊与探究。他沉吟片刻,竟未立刻驳斥,而是对身旁的药吏吩咐道:“按她所言,备药,试于患者。”
药吏很快备好药末并调和,云织亲自将药液均匀浸染在另一段同样的细纱上,然后仔细地敷于那妇人腕间穴位。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不过一刻钟,那原本精神恍惚、心悸不安的妇人,呼吸竟然逐渐平稳下来,紧蹙的眉头也微微舒展,甚至低声嘟囔了一句:“……舒服多了……”
虽然离痊愈尚早,但这立竿见影的安抚效果,却是任何汤药都难以在如此短时间内达到的!
满堂皆寂!
所有质疑和嘲笑声都卡在了喉咙里。那位先前发难的院判,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李太医正缓缓站起身,目光复杂地看向云织,那眼神深处,除了震惊,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与……忌惮。“此法……确有独到之处。”他最终沉声开口,算是认可了云织的考核通过。
考评结束后,众人心思各异地散去,一名小内侍匆匆而入,在李太医正耳边低语了几句。李太医正脸色微变,目光再次扫过正准备离开的云织,那眼神已不再是单纯的忌惮,更添了几分冰冷的锐利。他低声对身旁那位亲端王府的院判吩咐道:“陛下听闻此次考评有‘新奇’之法,颇感兴趣,传旨,三日后于御药房,亲观云织……演示其‘药染’之术。你,去告知端王府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