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黑岩城还睡眼惺忪。
陈砚蹲在一条臭水沟边上，盯着水里自己的倒影。头发乱得像鸟窝，脸上抹了几道泥印子，身上套着件不知从哪个破烂堆里扒拉出来的粗布褂子，又宽又大，还带着股馊味。
他捏着鼻子，把最后一点锅底灰擦在嘴角。
“真够埋汰的。”他嘀咕一句，自己都嫌乎。
没办法，要混进去，总得有个由头。送粮杂役，这身份不高不低，正好。周管事倒是仗义，听说他要“找点活计”，二话不说就给弄了身行头，还指点了去监察殿后门送粮的时辰。
他站起身，踢了踢脚边一个空麻袋，学着那些苦力的样子，微微弓起背，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睡醒的蔫巴样儿，朝着监察殿那高大的后墙根挪去。
后门比前门小了不少，但也结实得很。两个黑袍修士抱着胳膊杵在那儿，眼皮耷拉着，像是没睡醒，可那眼神扫过来，跟小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皮疼。
已经有几个杂役等在门口了，推着独轮车，车上堆着米面菜蔬。个个都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
陈砚混在最后面，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破草鞋。
一个管事的修士，穿着灰袍，拿着个木夹子，挨个清点货物，嘴里不耐烦地吆喝着：“快点快点！磨磨蹭蹭的，等着吃席啊？”
轮到陈砚，那灰袍修士瞥了他一眼，用木夹子敲了敲他空着的麻袋：“你的货呢？”
陈砚赶紧弯腰，陪着小心，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带着点沙哑：“回…回仙师，小的…小的送的是昨日剩下的空袋，李管事吩咐的，说库房里堆不下了，让拉回去……”他胡乱编了个由头，手心有点冒汗。
灰袍修士皱皱眉，似乎在回想有没有这回事。他上下打量陈砚，见他这副窝囊样，不像是有胆捣乱的，便嫌弃地挥挥手：“进去进去！别挡道！直接去西边杂货房，放下东西赶紧滚！”
“是是是，多谢仙师！”陈砚连声道谢，点头哈腰，拎着空麻袋，侧着身子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一进门，一股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和外头的喧嚣不同，这里面静得出奇。青石板路又宽又直，通向几栋高大的黑石建筑。偶尔有黑袍修士走过，脚步无声，眼神冷漠，看都不看他们这些杂役一眼。
陈砚按着那灰袍修士指的方向，慢吞吞往西边走。眼睛却像是不够用了，偷偷四下打量。
这地方，真像个铁桶。墙高院深，四处都透着一股子森严。
【正在扫描区域地图……路线分析中……档案室可能位置：主楼二层，东侧第三间。】系统冷冰冰的提示音在脑中响起，同时，一副简单的地图轮廓在他意识里展开，几个光点标注着守卫的位置和巡逻路线。
好家伙，还真有。
陈砚心里稍稍有了点底。他磨蹭到西边那排低矮的杂货房，把空麻袋随手丢在角落，趁着一个守门修士正呵斥另一个搬货不利索的杂役时，身子一矮，贴着墙根，像只狸猫般溜了出去。
他按照系统提示，专挑阴影处和廊柱后走。心跳得有点快，但不是怕，是那股子干坏事前的兴奋劲。
绕过一处假山，前面就是那栋主楼了。黑黢黢的，像头趴着的巨兽。
楼门口守着两个黑袍，像两尊门神。
陈砚缩回假山后面，挠了挠头。硬闯肯定不行，得想个法子。
正琢磨着，就见一个穿着伙夫衣裳的胖子，端着个大大的食盒，愁眉苦脸地往主楼这边走。走到门口，被守卫拦下了。
“干什么的？”
“送…送早饭的，仙师。”胖子伙夫陪着笑，“今日厨房做了新花样的点心，管事让给楼里的仙师们也尝尝鲜。”
一个守卫掀开食盒盖子看了看，里面确实是些精致的糕饼。
“行了，进去吧。放下就走，别乱跑！”守卫挥挥手。
“是是是！”胖子伙夫连忙点头，端着食盒进去了。
陈砚眼睛一亮。
机会！
他猫着腰，绕到主楼侧面。这里有个小窗户，看样子是通风用的，不大，但足够他钻进去。系统提示，这里守卫的视线有死角，而且……
他伸出手，按在窗户边缘，体内那点微薄的灵力缓缓运转，按照系统解析出的一个关于“老旧机括润滑”的小漏洞，轻轻一拨。
“咔哒”一声极轻微的响动。
窗户松动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窗户推开一条缝，里面黑乎乎的，一股陈年灰尘的味道。他深吸一口气，像条泥鳅一样，呲溜就钻了进去。
里面是个堆放杂物的隔间，落满了灰。他拍拍身上的土，侧耳听了听，外面走廊没有脚步声。
【档案室，左转，直行到底。】系统导航很贴心。
他蹑手蹑脚地溜出隔间，沿着空旷的走廊快速移动。脚下的软底布鞋没发出一点声音。
一路上有惊无险。遇到两次巡逻，他都提前躲进了空着的房间或是巨大的花瓶后面。那些修士大概也觉得在这铁桶般的地方不会出什么事，巡逻并不十分仔细。
终于，到了走廊尽头。
一扇比其他门都要厚实些的木门出现在眼前，门上挂着一把黄铜大锁。
东侧第三间，就是这儿了！
陈砚左右看看，没人。他蹲下身，从怀里掏出根细铁丝——这是跟王铁匠学的零碎手艺之一。他把铁丝伸进锁孔，耳朵贴在锁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脑子里，系统已经把锁芯的结构解析得清清楚楚。
“左边…抵住…轻轻抬…”他嘴里无声地念叨着，手指极稳地动作。
“咔。”
一声轻响。
锁开了。
陈砚心头一喜，轻轻取下铜锁，推开一条门缝，闪身而入，又迅速把门掩上。
屋子里光线昏暗，只有高高的窗户透进几缕天光。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墨汁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霉味。
一排排高大的木架子上，堆满了卷宗和册子。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么多？哪一本才是？
【目标档案：凡界灵奴名录。位置：右侧第三排书架，中层，黑色封皮，无标签。】系统的提示再次响起。
陈砚立刻走到那排书架前，果然，在一堆落满灰的册子中间，找到了那本毫不起眼的黑色厚册子。它被塞在角落里，像是生怕被人发现。
他伸手将它抽了出来。封皮冰凉，入手沉甸甸的。
深吸一口气，他翻开了第一页。
只看了一眼，他的呼吸就屏住了。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姓名，年龄，籍贯，抓捕地点，灵根资质（若有），以及……目的地。
“王小丫，6岁，青牛镇人，丙等木灵根，送往青云宗丹房。”
“赵铁柱，32岁，黑水村人，无灵根，体魄强健，送往赤霞宗炼体阁。”
“李秀娥，28岁，河西县人，无灵根，送往青云宗杂役处……”
一页，又一页。
一个个名字，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眼睛里。近半年，上千人！其中孩童占了近三成！那熟悉的“青云宗丹房”、“赤霞宗炼体阁”字眼，刺得他心口发痛。
那些被抽干精血的孩童，那些被折磨致死的凡人……他们的来历，原来都记在这里！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翻涌的恶心感。
“系统，记录！”他在心中默念。
【开始扫描记录……进度1%…10%…50%……】
他飞快地翻动着书页，眼睛像是不够用。系统则忠实地将每一页的内容，如同拓印一般，复制到他的脑海深处。
快了，就快完了……
【99%…100%！记录完成！】
成了！陈砚心中一松，立刻合上册子，准备将它原样塞回书架。
就在这时——
“吱呀——”
档案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穿着灰袍的年轻修士，打着哈欠走了进来，嘴里还嘟囔着：“真是的，大清早让我来查什么旧档……”
他一抬头，正好看见手里拿着黑色册子，僵在原地的陈砚。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年轻修士的哈欠打到一半，卡住了。他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陈砚这身杂役打扮，又看看他手里那本绝不该被杂役碰的册子。
“你…你是谁？！”他猛地反应过来，声音因为惊愕而尖利，“你在这里干什么？！”
陈砚脑子里“嗡”的一声。
被发现了！
那年轻修士脸色骤变，猛地吸了一口气，就要张口大喊——
“有奸……”
“细”字还没出口，陈砚动了！
他不能让他喊出来！
他手腕一抖，那本沉重的黑色册子如同砖头般被他狠狠掷向年轻修士的面门！同时脚下发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扑了过去！
年轻修士没想到这“杂役”敢动手，下意识抬手格挡飞来的册子。
就这一瞬间的耽搁，陈砚已经冲到近前！淬灵匕首从袖中滑出，带着一点寒光，直刺对方咽喉！
年轻修士修为不高，大概只有炼气三四层的样子，但反应不慢。他惊骇之下，体内灵力本能运转，一层淡淡的土黄色光晕浮现在身前。
“嗤！”
淬灵匕首刺在光晕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光晕剧烈波动，竟没能立刻破开！
年轻修士趁此机会，终于喊出了声，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形：
“有奸细！！档案室有奸细！！！”
这声音在寂静的档案室里，如同惊雷炸响！
“糟了！”陈砚心头一沉。
他知道，不能再纠缠了！
他猛地撤匕首，身体借着前冲的势头，肩膀狠狠撞在年轻修士的胸口！
“砰！”
年轻修士被撞得踉跄后退，撞翻了一个书架，卷宗哗啦啦散落一地。他气血翻涌，那层土黄光晕也瞬间溃散。
陈砚看都不看他，转身就往门口冲！
刚冲出档案室的门，就听到走廊两头都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在哪边？”
“档案室！”
“抓住他！”
警报已经彻底拉响！整个监察殿据点都被惊动了！
陈砚额头冒出冷汗，目光快速扫过系统提供的实时地图。几条路线都被红色的光点堵死了！
只有一条路……通往一楼侧厅的路，暂时还没人！
“拼了！”
他不再犹豫，朝着那个方向发足狂奔！
身后的呼喝声、脚步声越来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
他知道，这下篓子捅大了。
硬闯出去？
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