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明阴沉着脸,撇着嘴,故意让周围人都听见。
“不就鼓捣个破棚子,弄点黄不拉几的蒜黄吗?投机倒把!歪门邪道!我看他就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旁边有人笑着打趣:“光明叔,话不能这么说啊,二贵今年可没少挣,听说比咱们种十亩地都强!你看那拜年的人,门槛都要踏破了。”
“挣?挣得快,赔得更快!”
刘光明把旱烟袋在鞋底上使劲磕了磕,烟灰簌簌落下,“你们想想,那玩意儿是咱正经庄稼人该干的?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春种秋收,土里刨食,那才是本分!
他这算啥?不务正业!耍把式!
等着吧,我看他蹦跶不了几天!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还带着人干?那不是把人往火坑里带吗?谁信他谁傻!
我家红军在城里端上铁饭碗,那才是正儿八经的出息!”
不少人听着,有人觉得刺耳,皱皱眉走开了;
有人则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低声议论:
“光明叔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啊……”
“种地是安稳,可这钱……确实眼馋……”
“再看看?万一真像光明叔说的,赔了呢?还是种地保险……”
牛翠花正挎着篮子准备去接班,听见刘光明这番话,那火爆脾气“腾”一下就上来了。
这不是连她也给骂了,说自己投机倒把,于是叉着腰就冲了过去。
“有你这样当叔的吗?满大街的编排你侄子!大过年的,搁这儿嚼什么蛆!”
牛翠花声音又尖又亮,一下子盖过了所有议论,“啥叫投机倒把?啥叫歪门邪道?二贵带着人,一没偷二没抢,凭本事种菜卖菜,挣的是辛苦钱、明白钱!碍着你啥事了?眼红病犯了吧你!”
刘光明被当众这么一吼,脸上挂不住了,脖子一梗:“你骂谁!我说我的,关你屁事!你算哪根葱?轮得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我说他是歪门邪道他就是!一个傻子,能有多大能耐?你们都被他蒙了!”
“我呸!”牛翠花一口唾沫差点啐刘光明脸上,
“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傻!二贵是实诚,以前是有点憨,可人家现在干的是正事!是带着大伙儿过好日子的事!
比你这只会耍嘴皮子、背后捅刀子的强一万倍!他傻?他傻能种出那么好的蒜黄卖大钱?你聪明?
你聪明咋还在土里刨你那几个钢镚儿?我看你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尤其见不得你家侄子好!你算哪门子亲二叔?黑心肝的玩意儿!”
“你个寡妇娘们!你他娘的找打!”刘光明被骂得狗血淋头,尤其那句“黑心肝”戳了他肺管子,一张脸气得由红转紫,由紫转黑。
他猛地往前一冲,扬起手里的旱烟杆子就要往牛翠花身上招呼。
旁边的人一看要动手,都慌了,赶紧上来拉架。
“光明叔!光明叔!有话好说!别动手!”
“翠花嫂子!少说两句!大过年的!”
牛翠花可不是吃素的,见刘光明要打人,不但不躲,反而往前一挺胸脯:“来啊!刘光明!你打!你今儿动我一下试试!老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让大家伙儿都看看,你这当叔的是怎么欺负侄儿又欺负妇女的!”
刘光明被几个人死死拉住胳膊,旱烟杆子在空中乱挥,却够不着牛翠花,只能破口大骂:“泼妇!泼妇!!!”
“泼妇也比你这背后嚼舌根、眼红心黑的强!”
牛翠花毫不示弱,叉着腰,声音更高了八度,“大家伙儿都听听!刘光明这种人,自己没本事,还见不得别人好!二贵带着大家挣钱,他就在这儿使绊子、泼脏水!安的什么心?
不就是怕大伙儿都跟着二贵干好了,显得他更无能吗?谁要是信了他的鬼话,那才叫真傻!”
这边吵吵嚷嚷,动静闹得太大,有人见事不好,赶紧小跑去喊二贵。
二贵听见是自己二叔和牛翠花吵起来,还动了手,心里一沉,赶紧拨开人群跑过来。
刘胜利、刘建仁几个也陆续赶来。
二贵挤进人群,正看到刘光明被人拉着,脸红脖子粗地对着牛翠花骂骂咧咧,牛翠花则像只斗鸡似的毫不退让。
二贵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二叔!二嫂!都消消气!大年初一的,这是干啥!”
他先走到牛翠花身边,轻轻拉了她胳膊一下:“二嫂,您少说两句,气大伤身。”
牛翠花看见二贵,气稍微顺了点,但还是愤愤不平:“二贵!你听听你二叔说的那是人话吗?他……”
二贵摆摆手,示意她先别说了。
他转向刘光明,眼神复杂,有无奈,有痛心,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二叔,我知道,您一直看不上我,觉得我干这个不靠谱。
没关系,各人有各人的路。
但您不该在村里这么……这么编排我,还差点跟二嫂动手。咱俩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你这么大年纪了,干出这样的事,不觉得丢脸?”
刘光明看着二贵,看着他那张不再懵懂、反而透着坚毅和沉稳的脸,再看看周围人投来的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心里那股邪火更盛,却又无处发泄。
他猛地挣脱拉着他的手,指着二贵鼻子:“谁跟你一家人!我没你这么个不务正业的侄子!刘二贵,你给我等着!有你哭的时候!
那几块地,咱俩还有协议那!”
说完,他狠狠瞪了牛翠花和二贵一眼,拨开人群,气冲冲地走了,背影都透着不甘和怨毒。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但现场的气氛却有些微妙。
刚才还吵吵嚷嚷要跟着二贵干的几人,此刻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犹豫和观望。
刘光明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某些人心里。
刘胜利看着刘光明走远,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二贵,别理他!他就是个老顽固,见不得别人好!”
刘建仁也拍了拍二贵的肩膀:“二贵,别往心里去。大伙儿眼睛是雪亮的,你干的事,对得起良心,对得起大伙儿。回头我去和他说道说道。”
二贵深吸了一口冬日清晨清冽的空气,那冰凉的气息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他看着周围乡亲们复杂的眼神,有热切,有犹疑,有鼓励,也有冷漠。他明白,光靠年前的卖的那点蒜黄,并不能完全打消所有人的顾虑。路,还长着呢。
他挺直了腰板,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叔伯兄弟们,种大棚蒜黄这事,是我琢磨出来的,也冒了风险。它不像种庄稼,春种秋收,旱涝保收。
它有它的难处,要操心温度,要防病防虫,卖的时候也得看行情。有愿意跟着我干的,我刘二贵欢迎,咱们一起摸索,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要是觉得不稳当,想再看看,也成!种地是本分,我懂。不管咋样,咱都是一个村的乡亲,我刘二贵,还是那个二贵,但也不是以前那个二贵了!。”
这话说的客气又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