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今天白天在村里,和几个乡亲看了几块地,程总那十万只养鸡场的选址,倒是有眉目了。
村东头那片坡地,背风向阳,离水源近,防疫也方便,就是土质硬了些,得费点功夫平整。”
刘二贵决定投石问路,看看程金源的实力。
程金源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捕捉到这“不经意”的透露,身子微微前倾,笑容如春风般绽开:“哎呀,二贵兄弟真是雷厉风行!这养鸡场可是大事,十万只的规模,在咱三水县绝对是头一份!
您想想,肉蛋一体化,从种鸡繁育到屠宰冷链,一条龙下来,不仅解决本地肉蛋需求,还能辐射周边县市,年产值少说几千万!”
他越说越激昂,手指在空中划出蓝图,“到时候,和蔬菜中心联动,有机肥回田,循环农业的典范啊!市里、省里都得竖大拇指,刘县长,这可是您主政三水的一张新名片!”
他的话语带着煽动力,描绘着金灿灿的前景,却在尾声悄然一转,眉头蹙起,露出一丝商人特有的愁苦,
“不过啊,程某也犯难。刚砸了五百万在蔬菜中心上,账上现金流绷得紧。这养鸡场投资更大,光是设备、种苗、基建,少说也得再投个三四百万。
县里…能不能在关键处搭把手?光靠我们金源单打独斗,怕耽误了这大好时机啊。”
他目光灼灼地扫向刘振华,又落回刘二贵身上,像在寻找盟友。
刘二贵心下了然,果然被卧龙猜中!
陈耀庭原本因蔬菜推广的话题被刘二贵点醒后稍显收敛,此刻听到养鸡场,眼睛又亮起来:“程总说得对!平安镇也有合适地块,我可以协调……”
话未说完,被程金源抬手打断。
程金源笑容更盛,带着一种“灵光乍现”的诚恳,转向刘二贵:“二贵兄弟,您是技术核心,又是乡亲们信得过的能人。
我看,不如咱们两家深度绑定!县里支持,金源出钱,您出技术和管理,咱们共同成立一个新公司,就叫‘三水金源禽业’,您来当法人代表,全权负责养鸡场运营。
这样,既能体现您的价值,又能整合资源,风险共担,利益共享!您看如何?”
他的提议看似双赢,却暗藏玄机——法人代表意味着刘二贵将成为法律责任的直接承担者,一旦项目遇挫,债务、纠纷都将压在他肩上。
程金源的精明算计在这一刻展露无遗,他试图用“信任”的糖衣包裹风险转移的炮弹。
刘二贵依旧端坐,脸上那抹恬淡的微笑未变,只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他缓缓放下茶杯,笑道:“程总抬爱了。法人代表?我一个摆弄土疙瘩、伺候鸡鸭的农民,哪懂那些公司账目、合同章程的弯弯绕绕?
搞砸了,赔不起啊。”
他轻叹一声,“我这人,就认准一条:有多大锅,下多少米。养鸡场,技术上的事儿,我责无旁贷——防疫、饲料配比、环境控制,包在我身上。
可公司运营、资金调度、市场开拓?那是程总您这样的行家舞台。
我呀,还是守着大棚和鸡舍实在,别到时候帮不上忙,反倒拖了后腿。”他四两拨千斤,将“风险”轻描淡写地抛回,既不撕破脸,又牢牢守住底线。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浇得程金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喉结滚动,想说什么却卡在嘴边,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警惕,万没料到这个泥腿子出身的农民,竟能一眼看穿资本游戏的陷阱,把“拒绝”说得如此滴水不漏又体面周全。
雅间里的气氛一时静了下来,程金源的脸上出现一丝尴尬的笑容。
刘振华将一切尽收眼底,端起茶杯啜饮一口,适时打破了僵局。
他笑容依旧从容,目光在程金源和刘二贵之间流转:“养鸡场项目,前景广阔,县里原则上是支持的。程总的热情和二贵的实干,都值得肯定。”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缓下来,“不过,十万只规模,非同小可。防疫、环保、土地流转,哪一项都不是小事,得农委、环保局、国土局几个部门联合调研论证,程序要走实走细。急不得啊。”
他放下茶杯,顺手拿起了旁边的烟点上,“再者,县里财政的情况,大家也清楚——修路、水利、教育,样样要钱。一下子拿出几百万专项支持,力有不逮。
这样,今天先议到这儿,项目构想很好,但具体方案和扶持政策,等各部门拿出可行性报告,县政府班子会上再专题研究,统筹安排。”他一番话滴水不漏,既肯定了项目价值,又强调了程序合规和财政现实,将“搁置”的决定包裹在“慎重推进”的外衣下,给所有人留了台阶,也给自己留足了回旋余地。
陈耀庭见状,连忙点头附和:“刘县长考虑周全!是该稳妥些……”声音却弱了下去,显然意识到自己在这场博弈中已插不上话。
包间里茶烟袅袅,先前的暗流涌动化为一片微妙的沉寂,只有四人各异的呼吸声隐约可闻,刘振华的沉稳,程金源的不甘,陈耀庭的失落,交织在空气里。
刘二贵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最后落在袅袅茶烟上,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他笑着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各位领导,程总,今天聊得透亮。大事急不得,小事拖不得。既然方向定了。。。”
“那就按刘县长说的,该调研调研,该论证论证。
先把咱手头的事干好,目前还是以大棚为主。我听各位领导的安排。。。”
他举起茶杯,以茶代酒,向众人微微一敬,笑容依旧温煦,“你们慢慢聊,我出去透口气。”
说完,站起身,看到刘县长微微点头,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来到门外,二贵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眼神中透出一丝冷意。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尿,兴许一时半会儿尿不到一个壶里,但只要心思摆正了,劲儿别使歪了,总归不能互相呲到对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