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独自一人,置身于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静之中。
窗外霓虹的光芒,此刻看来如同鬼魅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她的痛苦。
父亲可能面临危险,母亲刚刚脱离危险,而她视为精神支柱的青梅竹马,给她的只有谎言和无法兑现的承诺,甚至连一个虚假的安慰都不肯施舍。
巨大的孤独感、被抛弃感、以及对未来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吞噬。她抱紧了自己的双臂,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衣襟。
就在这极致的绝望与无助中,一个身影,不由自主地、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高桥远介。
那个总是带着算计,却又一次次在她需要时,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出现,说着“我在”的男人。
‘如果是远介君还在,没有离开……他会怎么做?’
‘他会像新一这样,留下我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吗?’
‘他会……给我一个我想要的答案吗?哪怕那个答案是假的?’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般疯狂滋长,与她此刻冰冷的绝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她被自己的泪水与黑暗淹没,几乎要喘不过气的时候——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像是幻觉般的轻笑,突然从她身后的阴影处,清晰地传了过来。
小兰浑身猛地一僵!所有的哭泣和颤抖在瞬间停止。
她难以置信地、缓缓地回过头。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清冷的月光,她看到,在客厅通往阳台的落地窗旁,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倚靠在那里。
月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和他嘴角那抹熟悉的、带着几分慵懒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的弧度。
不是幻觉。
是高桥远介。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已经看了她很久很久。
一直强撑的坚强、伪装出的平静、以及所有的委屈、恐惧、无助……在看到这个身影的瞬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轰然炸裂!
小兰眼中的泪水再次决堤,比之前更加汹涌。
但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绝望,而是混合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有震惊,有羞窘,有被看到狼狈模样的无措。
但更多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巨大的、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的……委屈与依赖。
她看着月光下那个去而复返、如同梦境般出现的身影,心中的所有堤坝,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远……远介君?!” 小兰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混合着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如同溺水之人看到浮木般的希冀。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因为过度悲伤而产生了幻觉。
高桥远介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迈开脚步,从容而稳定地,从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走向她,皮鞋踩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却像一步步踏在了小兰狂跳的心鼓上。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布满泪痕、写满脆弱的脸庞,那双总是盛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红肿不堪,里面充满了被全世界抛弃的茫然与痛苦。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小兰彻底僵住的动作。
他没有询问,没有安慰的言语,只是自然而然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却又异常温柔的力道,伸出手,轻轻地将蜷缩在沙发上的她,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这个拥抱,并不带任何情欲的色彩,却充满了强大的、令人安心的庇护感。
他的胸膛宽阔而温暖,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稳定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仿佛在为她紊乱的世界重新校准节拍。
感受到这久违的、带着他身上独特清冽气息的温暖怀抱,小兰一直紧绷的、强撑的神经,如同被拉至极致的弓弦,终于“嗡”的一声,彻底断裂。
她先是一僵,随即,那压抑了许久的、混合着恐惧、委屈、无助和被欺骗的悲愤,如同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再也无法抑制地爆发出来。
她起初只是低声地、压抑地啜泣,肩膀微微耸动。
但很快,这哭声便逐渐放大,变成了无法控制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她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泪水迅速浸湿了他价格不菲的衬衫前襟。
这不是绝望的哭泣,这是在无边黑暗中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是在冰冷彻骨的寒夜里突然靠近了温暖源。
是内心深处那个本以为已经离开的人,竟然真的如同他承诺过的那样,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再度出现,不顾一切的、坚定地站在了她的身后,用这种无声却强有力的方式,告诉她——你不是一个人。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他的下颌轻轻抵住了她的发顶,然后,一声低沉而清晰的叹息在她头顶响起。
“兰,”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罕见的、毫不掩饰的歉疚,不再有游乐园那晚冰封的冷硬,只剩下揉碎的温柔,“游乐园的事……对不起。”
小兰的哭声蓦地一顿,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
对不起?
他在道歉?
为她提出“暂时分开”之后,他那个决绝冰冷的转身?为他攥疼她手腕的粗暴力道?为他一路沉默、将她“塞”进车里、最后头也不回驶入夜色的背影?
不应该是这样的。
是她先划下的界线,是她先推开的距离,是她沉浸在自己对新一残留情感的迷惘与对远介日益加深的依赖的撕扯中,单方面宣布了暂停。
那时的她,虽忐忑,却隐约抱着一丝“他总会理解、总会等待”的、近乎残忍的笃定。
可他真的转身离开了。用那种封冻一切的眼神,用那种毫不留恋的姿态。
那之后的每一个白天和黑夜,那份被他以实际行动“成全”了她请求的冰冷现实,都像一根细刺,扎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震惊像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四肢百骸,让她在他怀里僵硬如石。
随即,一股更汹涌、更滚烫的洪流冲垮了震惊的堤坝——是愧疚,排山倒海般的愧疚,几乎要将她淹没窒息。
明明是她先推开的啊!
是她贪心地既想抓住新一模糊的影子,又无法抗拒远介带来的温暖与安定;
是她自私地想要“时间”这个缓冲带,却未曾真正考虑过,那个总是说着“我在”的人,心是不是也会因这“暂停”而布满裂痕。
游乐园那晚他眼中深不见底的冰冷,他离去时那句“我的心,也会痛”,此刻都有了血淋淋的回响。
那不是威胁,不是矫情,是他真实的伤痕。
而这道伤痕,是她亲手划下的。
现在,她有什么资格,在他温暖坚实的怀抱里,享受他因为“吓到她”而生出的歉意?
“是我太凶了,”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那力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仿佛要将这份歉意,连同他所有的温度,一起深深嵌入她的骨血里:“吓到你了,是不是?”
“原来他记得……原来他也在意……”
那份因为主动推开他而早已滋生、却被她刻意忽略的愧疚,与此刻因父母安危、因新一“背叛”而生的巨大痛苦猛地交织在一起,如同两股反向的激流在她胸腔里对撞、撕扯!
她再也承受不住这复杂到极致的情感暴击,刚刚停滞的哭泣如同被按下了威力更大的开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猛、都要失控地爆发出来!
“呜……唔嗯……!” 她在他怀里拼命摇头,不是否认他的道歉,而是无法面对这铺天盖地袭来的自我谴责和汹涌情感。
泪水失去了控制,决堤般汹涌而出,瞬间将他胸前的衬衫浸透更大一片深色。
她的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温热的液体迅速濡湿了他的皮肤,混合着她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
她在用尽全身力气摇头,仿佛这样就能摇散心里那团乱麻,摇掉那份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愧疚——
为他的道歉,为自己那可笑又可悲的“需要时间”,为自己在此刻贪恋他怀抱的软弱,为这糟糕透顶、混乱不堪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