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许久。
当小兰的哭声渐渐转变为细小的、断断续续的抽噎,情绪似乎终于宣泄到了一个临界点,她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动了动,想要从这个过于亲密也过于依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然而,就在她刚有动作的瞬间,远介的手臂却稍稍收紧,阻止了她的退却。
他低下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因哭泣而敏感的耳廓,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魔力:“傻丫头,”
他唤着她,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近乎宠溺的无奈和笃定。
“忘了我的答案了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她的心上。
“只要你需要,我一直在。”
这句承诺,在经历了游乐园那场冰冷彻骨的“分离”考验之后,在此刻她坠入绝望深渊、无人可依的境地重新响起,它所承载的分量,已与往日截然不同。
它不再仅仅是恋人之间甜蜜的安抚,或是一个追求者热情的誓言。
它变成了一种经过烈火淬炼、寒冰考验的契约,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生命宣告。
它意味着:无论她如何犹豫,如何推开,如何在自己的迷宫里打转,只要她需要,只要她真正陷入黑暗,他就会撕破一切规则、跨越所有距离,如同今夜这般,沉默而坚定地现身于她的阴影之中。
小兰一直强撑的、用以应对父母危机和新一“伤害”的坚强外壳,在这一刻,被这句承诺从内部彻底击碎,土崩瓦解,露出底下那个早已伤痕累累、瑟瑟发抖的真实自我。
她吃力地、缓缓地抬起被泪水浸透、狼狈不堪的脸庞,透过眼前模糊扭曲的水光,望向近在咫尺的他。
但远介没有给她组织语言、倾吐愧疚的机会。
他抬起手,指腹温热而干燥,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和坚定,轻轻贴上她湿漉漉的脸颊,为她拭去那源源不断、仿佛流自心碎处的泪水。
他的动作很慢,很细致,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上的尘埃。
他的眼眸牢牢锁住她涣散而痛苦的眼瞳,那目光深邃,仿佛能直接看进她灵魂最深处的惊惶与自我鞭笞。
“傻丫头,忘了我说过的话了吗?”
他的眼神在月光下锐利如鹰隼。
“难道要等你真的遇到了危险,才慌慌张张地联系我?”
他语气里的嫌弃毫不掩饰,却又蕴含着更深层的承诺,“那还要我干什么???我高桥远介!从来不做亡羊补牢的蠢事。”
这番话,像一道强烈的光,瞬间驱散了小兰心中盘踞的阴霾和恐惧!
他不是在事后出现,他是在威胁降临前,就已经悄然布局,准备将危险连根拔起!就像曾经看过的《孙子兵法》里讲的那样.......
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巨大的安全感如同暖流席卷全身。
小兰再也忍不住,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有决堤的趋势,她不再是之前那种崩溃的哭泣,而是带着无限委屈和后怕。
小兰用力地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颤抖:“远介君……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爸……还有妈妈……”
她语无伦次,只能重复着内心最深的恐惧:家人被伤害的恐惧......
远介感受着怀中女孩身体的微颤,眼神柔和了下来,他一手轻轻抚着她柔顺的长发,另一只手稳稳地环住她的后背,动作轻柔却充满力量。
“放心,”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所有的线索都已清晰。给我三天时间。”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三天之内,他必定落网。耶稣也保不住他,我说的!”
这简洁有力的承诺,比任何华丽的安慰都更让小兰感到安心。
“远介君……” 小兰仰着脸,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嘴唇嗫嚅着。
汹涌的愧疚感稍微被这强大的安全感压下去些许,但另一个更深层的、困扰她至深的疑问,却又浮了上来。
关于那个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残酷的假设——
如果自己被劫持,新一会开枪吗?关于新一给予她的、那些如今看来充满漏洞的“谎言与无法兑现的承诺”。
关于她内心那座名为“工藤新一”的、曾经坚不可摧如今却摇摇欲坠的情感基石……
她想问,在这个她最信任的人面前,她能否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哪怕只是虚构的安慰?
但远介没有给她问出口的机会。
他凝视着她依旧苍白如纸、泪痕交错的脸,和她那双红肿不堪、盛满了未尽之言与深重痛苦的眼睛,低低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里没有丝毫的不耐,只有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疼惜,仿佛在责怪她为何要独自承受如此之多。
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如同古老的钟磬,每一个音节都凝练着千钧重量,清晰地、重重地烙印在她震颤的心房之上........
“我的答案,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他不需要她提问,便给出了那个她渴望已久、却从未从另一个人口中得到的、绝对而坚定的回答:
“我在!我一直在!”
他微微前倾,额头几乎要抵上她的,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欲:“所以,不会有什么如果你被劫持,我会不会向你开枪的,愚蠢选择题。”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强大自信:“只要我活着,我就绝不会让你陷入被劫持的境地!”
轰——!!!
这句话,不再仅仅是温暖的承诺,它像一道撕裂无尽黑暗的狂暴雷霆,携带着开天辟地的力量,狠狠劈入小兰灵魂的最深处!
又像一座依据最坚固的誓言为地基、骤然拔地而起、直插云霄的巍峨堡垒,将她那颗在风雨中飘摇欲坠、冰冷而疲惫不堪的心脏,彻彻底底地、严丝合缝地包裹、守护了起来!
没有模棱两可的“尽量”,没有理性冷静的“视情况而定”,没有令人心寒的“我也不知道”。
只有一个最简单、最直接、最霸道、也最震撼人心的承诺——他不会让那种情况发生!
他不是在假设的困境中二选一,他是要用他的全部力量、智慧与生命,将那个假设的困境本身,扼杀在萌芽之前,彻底排除出她人生的选项!
所有的犹豫,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恐惧,连同游乐园分离带来的最后一丝心慌与不确定,都在这一刻,被他以如此强势的姿态归来、用温柔的道歉抚平旧伤、再用这不容置疑的终极誓言,彻底地、干净利落地击得粉碎!碾为齑粉!
小兰的泪水再次汹涌决堤,但这一次,泪水冲刷而出的,不再是绝望的冰冷,不再是委屈的苦涩,而是混合了巨大到近乎失重的感动、难以言喻的、沉入骨髓的心安,以及一种如同宇宙初开般的、汹涌澎湃的、名为“归属”的情感狂潮!
在经历了被至亲可能遇害的恐惧折磨,被青梅竹马用谎言与沉默“抛弃”的彻骨冰寒之后,这份强势到蛮横、却温暖到极致的守护誓言.........
让她之前所有关于“新一还是远介”的纠结、权衡、迷惘,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无力、那么……无关紧要。
此刻,理智的分析偃旗息鼓,情感的浪潮主宰了一切。
她不想再去分析谁的承诺更真,谁的背影更让她心痛。
她只想紧紧抓住眼前这个人,这个为她劈开黑暗、踏碎荆棘、穿越她自己设下的迷障而来的人,这个用行动一次又一次证明“我在”并非虚言的人,这个连她陷入被劫持的“可能性”都要彻底抹杀的人!
语言已是世界上最苍白无力的东西。
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喉间只有哽咽。她用尽全身残存的、以及新生的所有力气,手臂死死环住他精瘦而有力的腰身,手指紧紧攥住他背后的衣料,仿佛要嵌入他的身体,仿佛要将自己渺小的、颤抖的灵魂,完全融入他浩瀚而坚定的生命之中。
她把脸深深埋回他的颈窝,那里有他的温度,他的气息,他稳定有力的脉搏跳动——这是茫茫人世间,她唯一可以笃定抓住的、永不松手也绝不会消失的依靠,是她的灯塔,她的港湾,她的……归宿。
远介也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更密实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用自己的躯体为她构筑一道绝对安全的屏障。他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发顶,无声地传递着抚慰与承诺。
清冷的月光依旧静静地透过窗户洒落,温柔地笼罩着客厅中央这对紧紧相拥、仿佛要融为一体的身影。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地板上交织缠绕,难分彼此,仿佛预示着某种命运的联结,就此深深烙下,直至时间尽头的永恒。
这一次,他的“回来”和“一直在”,不再是悬浮于空中的美好承诺,而是她用最深的恐惧、最痛的泪水、和最脆弱的姿态,亲自验证过的,坚实、可靠、炽热如熔岩、坚定如磐石的真实。
这份真实,比任何月光都更明亮,比任何誓言都更沉重,它悄然改变了她内心世界的版图,为那份倾斜的天平,加上了决定性的、不可逆转的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