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内,因云裳“抓阄”的决定而引发的嘈杂声浪,在卫若眉抬手示意下渐渐平息。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只由云裳亲手放入两张纸条的锦盒上,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窗外愈发聒噪的蝉鸣。
风影与沈文峻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志在必得与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
风影心中苦涩,他自知在家世、才学上不如沈文峻,唯有将这渺茫的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天意”。
他率先伸手,指尖微颤地从锦盒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展开。
纸条上空空如也,并无半个墨字。
一股冰凉的绝望瞬间从脚底窜至头顶,风影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握着那张空白的纸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原本就黯淡的眸光此刻彻底失去了光彩,只剩下死寂的灰败。
他甚至连抬头看云裳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瞬间失去灵魂的雕塑。
完了,果然……天意也不站在他这边。
沈文峻紧盯着风影的反应,见他面色惨白,手中纸条空白,心头巨石骤然落地,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他努力维持着风度,但唇角仍不受控制地扬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意。
老天终究是眷顾他的!
他从容上前,取出盒中仅剩的那张纸条,面带笑容,甚至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向众人展开——
笑容,在他脸上凝固了。
他手中的纸条,同样洁白如雪,空无一字。
“这……这是怎么回事?”沈文峻失声叫道,满脸的不可置信。
满堂再次哗然!两张空白的纸条?云家大小姐这是唱的哪一出?她是在戏弄两位提亲者吗?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王夫人也惊愕地看向女儿时,端坐主位的卫若眉缓缓起身。
她目光扫过呆立当场的两个男人,最后落在微微垂眸、神色难辨的云裳身上,心中已然明了表姐的用意。
“诸位稍安勿躁。”卫若眉声音清越,带着王妃特有的威仪,瞬间压下了场内的议论声。
“云裳姐姐之意,本妃已然明了。她并非戏弄二位,而是借此表明,此事关乎终身,实难凭一时运气或一场比试仓促决定。两张空纸,意在说明,此刻她心中天平尚未倾斜,仍需时间思量。”
她转向目瞪口呆的沈文峻和尚未从打击中回神的风影,语气缓和却不容置疑:“既然天意未显,便需人为决断。云裳姐姐需三日时间静思。三日后,她必会给予二位一个明确的答复。届时,是缘是份,自有定论。二位以为如何?”
沈文峻虽心有不甘,但靖王妃已开口,且这确实是眼下最体面的台阶。
他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文峻尊重云大小姐的决定,静候三日佳音。”只是看向风影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风影浑浑噩噩,直到身旁随行的媒人悄悄拉了他一下,他才如梦初醒,机械地抱拳行礼,声音干涩:“……赵某,遵王妃之意。”他甚至不敢再看云裳,转身离去的身影,透着浓得化不开的落寞与萧索。
沈文峻在媒人的陪伴下也匆匆离场,两人带来的各项聘礼多达数百箱,都原封不动的摆放在云府偌大的院内,这些红光灿灿的各色箱笼铺满了整个云府,远远望去一片喜庆的海洋。
这场轰动禹州的提亲比试,最终以这样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暂告段落。
为了保证这些聘礼的安全,云府派出所有人手,日夜值守在院中,院外又着李墨书调来三防司的人马加紧护卫。
李墨书听说云府要加强戒备,还一头的雾水,等来到云府看到满院的聘礼时,简直笑得停不下来,“云裳,你可以啊,你居然有被禹州城男人争抢的一天,你这下可是要轰动整个禹州城了。”
云裳没好气地白了李墨书一眼,“你少在这里嘲笑我,你是不是一直以为姐嫁不出去?”
李墨书吓得吐了吐舌头:“岂敢岂敢,云裳姐姐貌若天仙,人品贵胄,任哪个男人都会喜欢得不得了。”
云裳啧道:“你少来,我信你个鬼,你打小就说我像个男孩子,说将来嫁不出去,这样的话你说得可不少,现在知道姐也是有男人要的了?”
李墨书作为李老夫人的堂侄孙,在云府生活了五六年,打小与云裳云熙一起长大,与兄妹没有两样。
“这赵大人可是禹州军的精锐军鬼影卫的统领,又是王爷的心腹之人,有他在,可再也没人敢欺负你呢,云裳选赵大人不好吗?”李墨书是武将,最是心仪赵琪的职位,恨不得自己马上当上鬼影卫的统领。
云裳叹了口气:“他八成心里面有别的女子,根本不心悦我,他是没办法,顶不住王爷王妃的压力才来提亲的,云裳已经有过前车之鉴,绝不会嫁给不喜欢自己的男人。”
云裳提到的前车之鉴自然是指沈文钦,云裳当时不过十五岁,根本不懂男人心里在想什么,如今细细回味所有当年的往事,她与沈文钦在十三四岁时被两边的父母订下婚约,那时沈家在盛州得罪了权贵,是云淮远出面解决的,两家本就是世家,关系一直十分的好,连两家长子云熙与沈文钦也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于是为沈文钦与云裳订亲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而沈文钦是禹州城所有贵女们倾慕的对象之一,无数名门贵女想要嫁给他,云裳也不例外,沈文钦外表俊朗,性情温润,又是悬壶济世的医中圣手,医术极是高明,还常常施药帮助贫困百姓。
每每想到将要嫁给这样优秀的男子,云裳都开心地原地起飞。
可是让云裳一直困惑的是,她觉察不到沈文钦的爱意。沈文钦对自己一直是彬彬有礼,客气有加。
她渴望与他亲近,可是只要她稍稍有一点亲昵的举动,沈文钦就会退缩。
直到云裳见识了孟玄羽对卫若眉炽热而绵长的爱意,孟玄羽对卫若眉蓄意已久,步步为营,层层套路,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她,俘获她的芳心,无时无刻不在意她的感受。
这才明白,沈文钦对自己的客气,完全就是对自己没有男女之间的爱意导致的。
眼见孟玄羽对卫若眉的爱到骨子里的宠溺,云裳更是觉得自己是白活了一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能遇上像孟玄羽那样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心爱的女人的男人。她在心中默默向上苍祈祷,希望能遇上这样的男人,也不枉自己来过这人世一趟。
此时的她,早就放下了沈文钦与过往,既然沈文钦没有爱过自己,将他放在心里又有什么意思呢?假如当初一切都没发生,自己被动的安排着与他成了亲,两人的关系也一样只是敬,没有爱,又有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