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适时出现,递上酒单。江阳看都没看:“开一瓶2015年的chateau margaux。”
陈晚晴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2015年,那是她离开的年份,也是波尔多近十年来最好的年份之一。
“江总果然念旧。”她语气平淡。
“好酒值得等待,不是吗?”江阳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难以解读的深意。
侍者离开后,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窗外,陆家嘴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将夜空染成紫红色。
“你的报告我仔细看过了。”江阳率先打破沉默,“数据分析很精彩,但结论过于悲观。”
陈晚晴从手包中取出一个平板电脑:“如果江总愿意,我可以逐项解释我的推理过程。”
江阳抬手制止:“不必。今晚我们不谈工作。”
陈晚晴挑眉:“那江总邀请我来是为了什么?叙旧吗?”
“也许。”江阳微微前倾,灯光在他眼中投下深邃的阴影,“五年不见,你变了很多。”
“人总是会变的。”陈晚晴保持微笑,“江总不也变了吗?听说您即将与苏氏集团的千金联姻,恭喜。”
江阳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但很快恢复如常:“商业联姻,不值一提。”
侍者前来斟酒,深红色的液体流入杯中,散发出黑醋栗和紫罗兰的香气。江阳举起酒杯:“为了重逢。”
陈晚晴与他碰杯,杯壁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为了重逢。”
酒液滑过喉咙,带来熟悉而复杂的风味。2015年的margaux,单宁强劲却又丝滑,像极了他们曾经的关系。
“我记得你最喜欢margaux。”江阳晃动着酒杯,“特别是2015年份的。”
陈晚晴放下酒杯:“江总记性真好。不过人的口味会变,现在我更偏爱勃艮第。”
“是吗?”江阳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那为什么你的酒柜里还藏着三箱2015年的margaux?”
陈晚晴的动作顿住了。他怎么知道?
“不必惊讶。”江阳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那家酒庄的老板是我的朋友。他说你每年都会从他那里订购一箱2015年的margaux,从未间断。”
陈晚晴感到脸颊微微发热,幸好餐厅灯光昏暗,应该看不出来。“好酒值得收藏,与个人喜好无关。”
江阳没有继续追问,但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前菜上来了,是法式鹅肝配无花果酱。江阳切下一小块鹅肝,状似无意地问道:“这五年,你过得怎么样?”
“很好。”陈晚晴机械地回答,“在纽约读完mbA,进了高盛,后来被挖角回国。”
“感情方面呢?”江阳的问题直白得令人措手不及。
陈晚晴抬起眼睛:“这似乎与我们的商业会谈无关。”
“我说过了,今晚不谈工作。”江阳放下刀叉,“我只是想知道,这五年你是否幸福。”
“非常。”陈晚晴的回答太快,太果断,反而显得不真实。
江阳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但那种若有所思的目光,让陈晚晴感到莫名的心慌。
主菜是烤羊排配薄荷酱。用餐期间,江阳聊起一些业内趣闻,语气轻松自然,仿佛他们只是普通的老友重逢。陈晚晴逐渐放松警惕,偶尔也会露出真实的微笑。
“记得吗?你大学时最讨厌吃羊肉。”江阳突然说,“说是有膻味。”
陈晚晴愣了一下,看着盘中的羊排。是啊,她曾经讨厌羊肉,但现在却吃得坦然。
“人总是会变的。”她重复着之前的话。
“有些东西不会变。”江阳的声音低沉下来,“比如你紧张时会不自觉地转动手上的戒指。”
陈晚晴猛地停下右手的小动作。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还保留着这个习惯。
晚餐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继续。甜点是巧克力熔岩蛋糕,搭配冰酒。当侍者将甜点端上桌时,江阳突然说:“不要放薄荷叶,她对薄荷过敏。”
陈晚晴的心脏猛地收缩。他记得。连她自己都快忘记的细节,他却还记得。
甜勺挖开蛋糕,浓郁的巧克力酱流淌出来,像极了五年前那个夜晚,她摔在地上的巧克力蛋糕。
“为什么?”陈晚晴突然问道,声音比预想中要沙哑,“为什么现在找我?为什么是五年后?”
江阳放下甜勺,注视着她:“如果我说,我这五年来从未停止过找你,你相信吗?”
陈晚晴想笑,却笑不出来。“江总真会开玩笑。您要是想找我,何必等到现在?”
“有些事情需要时间。”江阳的目光变得深邃,“有些错误需要弥补。”
“我们之间没有错误,只有选择。”陈晚晴放下餐巾,“感谢您的晚餐,我想我该走了。”
“我送你。”江阳起身。
“不必了,我叫了车。”
“那我至少陪你等到车来。”
外滩的晚风带着黄浦江特有的水汽。两人站在建筑门口,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那份报告,”江阳突然开口,“我不会要求你修改。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亲自带你看看江氏的投资组合。”
陈晚晴转头看他:“这不符合行业规范。”
“就当是竞争对手之间的交流学习。”江阳微笑,“还是说,你不敢?”
激将法。老套,但有效。
“时间地点。”陈晚晴简洁地问道。
“明天下午三点,江氏资本总部。”江阳递上一张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私人电话号码,“直接到顶楼办公室。”
车来了。陈晚晴接过名片,转身欲走。
“晚晴。”江阳突然叫住她,用的是五年前的称呼,而不是疏远的“陈小姐”。
她回头,看见他站在灯光下,身影被拉得很长。
“那朵玫瑰,”他轻声说,“我一直留着。”
车驶离外滩,陈晚晴靠在后座上,闭上眼睛。手中的名片边缘锋利,几乎要嵌进掌心。
五年了,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平静面对任何过往。但江阳的出现,还是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手机震动,是林宇童发来的消息:“晚餐如何?他没为难你吧?”
陈晚晴回复:“比预想中复杂。”
很快,林宇童直接打来电话:“什么意思?他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陈晚晴斟酌着用词,“他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一点没变。”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晚晴,别忘了五年前他是怎么伤害你的。别忘了你为什么离开。”
“我记得。”陈晚晴看向窗外流逝的灯火,“我一直都记得。”
结束通话后,陈晚晴打开车窗,让夜风吹拂脸颊。上海的气味扑面而来——江水、汽油、食物的香气和某种说不清的欲望气息。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发生变化,但有些东西似乎永恒不变。
车经过陆家嘴环形天桥时,她看见江氏资本大厦的logo在夜空中熠熠生辉。那座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建筑,如今成了上海金融界的地标之一。
明天下午三点。她想着,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名片上的凸印字体。
五年了,她终于要再次踏入那个地方。以另一种身份,另一种姿态。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苏莹:“晚晴!听说你和江阳共进晚餐了?怎么样?有没有旧情复燃?”
陈晚晴叹了口气:“只是商务晚餐。”
“得了吧,外滩十八号可不是谈生意的地方。”苏莹的声音带着狡黠的笑意,“他是不是还对你念念不忘?”
“你想多了。”陈晚晴顿了顿,“不过,他确实提到了联姻的事。”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联姻?他和苏莹的?”
“你知道这件事?”陈晚晴敏锐地捕捉到苏语气中的不自然。
“这个...业内有点传闻。”苏莹支吾着,“但你知道的,商业联姻嘛,做不得数。”
车停在公寓楼下。陈晚晴付钱下车,边走边问:“苏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最后苏莹叹了口气:“明天见面聊吧。有些事情,确实该让你知道了。”
挂断电话,陈晚晴站在公寓大堂的玻璃门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五年的时光在脸上留下细微的痕迹,但更多的是内心的蜕变。
电梯上升时,她想起江阳说的那句话:“那朵玫瑰,我一直留着。”
她以为只有自己珍藏着过去的碎片,没想到他也一样。
走出电梯,陈晚晴没有立即进门,而是站在走廊窗前,望着远处的江氏大厦。某个楼层的灯光还亮着,像是黑夜中的一颗孤星。
她想起五年前离开的那个夜晚,也是看着那栋建筑的灯光,告诉自己总有一天要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平静地面对一切。
而现在,这一天似乎到来了。
打开公寓门,陈晚晴径直走向酒柜,取出那瓶2015年的margaux。酒液注入杯中,散发出时光沉淀的香气。
她举起酒杯,对着窗外的那点星光。
“为了明天。”她轻声说,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酒液滑过喉咙,带来熟悉的苦涩与回甘。就像某些记忆,越是陈年,越是醇厚醉人,也越是容易让人迷失。
但这一次,她不会再迷失了。
绝对不会。
下午三点的阳光斜照在江氏资本大厦的外立面上,玻璃幕墙折射出刺目的光芒。陈晚晴推开旋转门,大理石地面的凉意透过鞋底传来。前台后的女子抬起头,职业性的微笑在认出访客时微微凝固。
“下午好,我与江总有三点的预约。”
前台快速查看平板电脑,语气比平时恭敬几分:“陈小姐,江总正在等您。请乘专用电梯直达顶层。”
电梯内部是镜面设计,映出无数个陈晚晴的身影。她调整了一下珍珠耳钉,确保每一个镜像都完美无瑕。数字快速跳动,60层的高度转瞬即至。
电梯门滑开时,江阳的助理已经等候在一旁。“陈小姐,欢迎来到江氏资本。江总正在接一个国际电话,请随我到会客区稍等。”
顶层办公室的设计出乎意料地简约。原木长桌,皮质沙发,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浦东的天际线。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墙的一排恒温酒柜,里面陈列着各年份的名酒。
助理注意到她的目光:“江总喜欢收藏红酒,这些都是他的私人收藏。”
陈晚晴的视线扫过那些标签。2015年的margaux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是一瓶1990年的Romanée-conti,那是她曾经开玩笑说想要尝一口的酒。
“陈分析师对红酒也有研究?”
江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站在办公室门口,手机还拿在手中,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里。
“略知一二。”陈晚晴转身,保持专业的微笑,“江总的收藏令人印象深刻。”
“有些酒,值得等待合适的时机开启。”江阳走向酒柜,手指轻轻拂过2015年margaux的瓶身,“就像有些合作,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
他示意她在一组沙发就坐。助理悄无声息地退出,关上办公室的门。
“直接进入正题吧。”江阳将平板电脑推到她面前,“这是你报告中质疑的投资组合实时数据。”
陈晚晴接过平板,快速浏览着屏幕上的数字。江氏资本在科技板块的投资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入,几乎押注了所有近期股价波动最大的公司。
“数据显示,江氏在过去三个月增持了这些股票,即使在市场出现明显波动的情况下。”她抬起头,“能问问您的投资逻辑吗?”
江阳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有时候投资不能只看数据,还要看人。我投资的是那些创始人的 vision,而不是短期内的股价波动。”
“即使这意味着巨额亏损?”
“短期亏损不等于长期失败。”他转身,目光锐利,“我记得你以前也相信这一点。五年前你为我做的第一个投资方案,就是基于长期价值投资理论。”
陈晚晴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他总是在最不经意的时候提起过去,像是在测试她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