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几日,包拯便亲自来到红尘客栈,郑重其事地请我过府一叙。开封府后衙书房内,茶香袅袅,气氛却颇为严肃。
包拯开门见山,谈及二皇子赵元仲拜师之事。他捋着长须,神色凝重:“殿下,皇子拜师,非比寻常,乃国之礼仪,关乎皇室体统与师道尊严,绝非寻常百姓家可比,更不可潦草行事。”
我揉了揉眉心,试图挣扎一下:“包大人,不过是个名分,主要是为了给孩子治病调养身体,顺便教些强身健体的法门,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吧?简单走个过场,我心里认下这个徒弟便是了。”
“万万不可!”包拯立刻摇头否定,语气斩钉截铁,“殿下,礼不可废!尤其涉及天家,一举一动皆为天下表率。皇子拜师,有《政和五礼新仪》为依,其仪轨、程式、器物皆有定规,丝毫错乱不得!此举既是对师者的尊崇,亦是对皇子的教诲,示之以尊师重道之意。若简慢从事,非但于礼不合,恐惹朝野非议,亦有损殿下与二皇子清誉。”
看着包大人那不容置疑的严肃表情,我知道这事是没法通融了。得,自己挖的坑,跪着也得填完。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便一切依礼制办吧。只是这诸多礼仪,我一窍不通,还需大人多多指点。”
包拯见我应下,神色稍霁,点头道:“殿下放心,礼部与太常寺自会派人前来详细解说演练,一应物事亦由宫中备办。殿下只需依礼而行即可。”
接下来的日子,我便陷入了各种繁琐的礼仪预习之中。礼部和太常寺果然派来了几位古板严肃的老博士,捧着厚厚的礼书,开始对我进行“特训”。
从如何站立、如何行走、如何揖让、如何受礼、如何答谢,到每一个环节该说什么话、用什么语气、甚至面部表情该如何,都有严格的规定。光是听他们讲解那浩如烟海的流程和细节,我就一个头两个大。
“殿下,届时您需立于大殿东阶之上,面向西……” “献贽礼时,皇子奉上束修(干肉条),您需躬身接过,置于案上特定方位,不可直接手持……” “皇子行跪拜大礼时,您需微侧身,受其半礼,以示谦逊……” “陛下赐酒时,您需举杯及眉,谢恩,饮半盏,余酒需倾于身前壶中……”
我听得晕头转向,感觉自己不是在拜师,而是在参加一场极其复杂的行为艺术表演。好几次我都差点想打退堂鼓,但一想到那孩子盛满星辰的期待眼神,又只好硬着头皮学下去。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说话一定得过脑子!但凡跟皇家沾边的事儿,必须三思再三思,慎之又慎!
好不容易熬到了选定的黄道吉日。这一日,皇宫内钟鼓齐鸣,仪仗鲜明,充满了庄严肃穆的气氛。
拜师典礼在文德殿举行。我一大早就被宫女们从被窝里挖出来,沐浴更衣,穿上了一身特制的、极为繁复庄重的公主朝服,头戴珠冠,感觉脖子都快被压断了。
典礼正式开始。首先是由皇帝赵祯亲自引领着二皇子赵元仲,告祭于太庙和文宣王(孔子)庙,禀明祖宗与先师,皇子即将延师受教。这个过程我就无需参加了,只能在文德殿偏殿等候。
祭告完毕,銮驾回宫。我在礼官的引导下,先行至文德殿东阶之上,依照排练了无数次的位置和姿势站定,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做出端庄肃穆的样子。
接着,鼓乐声起。皇帝赵衽升御座,文武百官依序班列。然后,穿着皇子礼服的赵元仲,在小太监的引导下,一步步走入大殿。他今日也是盛装打扮,小脸绷得紧紧的,显得格外紧张又认真。
“行拜师礼——” 赞礼官高亢的声音响起。
赵元仲走到殿中预设的拜垫前,先是向御座上的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礼。然后起身,转向我所在的东阶。
“皇子诣师位——”
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下方的位置,停下。有司奉上早已准备好的“束修”——十条干肉(象征性的),以及代表着敬意的玉帛等物。
赵元仲双手接过盛放束修的托盘,高高举起,然后躬身,声音清朗却带着一丝紧张:“学生赵元仲,愚钝之资,恳请先生不弃,授业解惑!” 说完,深深一揖。
按照礼制,我需微微侧身,表示不敢完全承受此礼,然后上前一步,躬身接过托盘,交给旁边的礼官,由礼官放置于一旁的香案上。同时口中还需按照礼部拟定好的台词回应:“殿下聪颖,老身(这里用‘臣’或‘我’都不合适,礼部最后定了这个略显奇怪的自称)愧不敢当,唯竭尽所能,倾囊相授。”
“皇子跪拜奉茶——”
赵元仲依言跪下,从另一内侍手中接过一盏茶,举过头顶。我再次微微侧身,接过茶盏,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真的是极小一口,怕弄花口红或者呛到),然后将茶盏交还。这茶名曰“敬师茶”,喝了这口茶,师徒名分才算初步确立。
“陛下训示——”
这时,皇帝赵祯从御座上起身,说了一番勉励皇子尊师重道、勤奋向学,同时也感谢师者辛勤教诲的话。场面话说完,皇帝还当场下旨,赏赐给我一大堆东西,什么金银缎匹、古籍字画、文房四宝等等,算是“束修”之外的官方谢礼。
“师者训诫——”
轮到我了。我又得按照礼部给的稿子,说一番希望皇子立志高远、修身立德、刻苦攻读之类冠冕堂皇的话。天知道我说这些的时候有多心虚,我自己都不是啥循规蹈矩的人。
“礼成——奏乐——”
最后,又是一套复杂的谢恩、揖让程序。整套流程下来,足足耗费了近两个时辰!
当赞礼官终于喊出“礼成”二字时,我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提线操纵了许久的木偶,浑身僵硬,脸上的肌肉都快笑僵了,头上的珠冠重如千斤,双腿更是站得酸软无比。
百官散去,皇帝也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回了后宫。赵元仲正式走到我面前,再次行礼,改口称“师父”。看着孩子亮晶晶的眼睛和恭敬的态度,我那一肚子的疲惫和抱怨总算消散了些许。
好不容易熬到可以离宫,我几乎是扶着墙壁走出文德殿的。坐上回府的马车,我立刻毫无形象地瘫软在座位上,捶着酸疼无比的双腿和后背,哀叹连连:
“妈呀……这比跟七星帮打一架还累!这礼仪规矩也太多了!太折磨人了!以后谁再跟我提皇家礼仪,我跟谁急!”
经过这次教训,我算是彻底明白了。这皇家的师傅,名头听着风光,实则就是个受累的差事。以后对着赵元仲这孩子,治病教武功没问题,但这皇家师傅的架子,我是万万端不起来了。还是怎么轻松自在怎么来吧!
至于那些繁文缛节?体验过一次,够我记一辈子了。下次……绝对没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