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姝有孕的消息,如同在刘府后宅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波澜。对刘员外而言,这是天大的喜事,足以让他暂时忘却所有不快,将苏静姝视为府中第一要紧之人。而对那群姬妾来说,这无疑是晴天霹雳,尤其是最得宠的柳姨娘,嫉妒得几乎咬碎银牙,却碍于刘员外严令,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挑衅。
苏静姝的生活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从那个被忽视、受排挤的填房,一跃成为府中重点保护对象。吃穿用度皆是上乘,身边伺候的人手增加了倍余,连一向对她不假辞色的老夫人,也因盼孙心切,对她和颜悦色了不少,时常叫她过去说话,叮嘱安胎事宜。
然而,苏静姝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尊荣”冲昏头脑。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重视”完全系于腹中胎儿之上,脆弱不堪。那些姬妾们表面恭顺,眼底的怨毒却丝毫未减。她依旧深居简出,言行举止更加谨慎温婉,对刘员外恭敬而不谄媚,对老夫人孝顺有加,对下人宽厚体谅,将自己牢牢塑造成一个完美无瑕的、值得被“保护”的孕母形象。
她利用养胎的闲暇,并未真正放下铺子的事。她将账目和经营思路细细写下,交给一个她暗中观察许久、较为老实可靠的丫鬟,让她定期向自己汇报,重大决策仍需她点头。她甚至通过这个丫鬟,继续悄悄地将一部分盈余捎回苏家——如今有了“补养身体”这个完美的借口,做起这事来更加方便。
刘员外对苏静姝的“安分守己”和“温柔娴淑”十分满意,加之老夫人在旁时常夸赞这个儿媳懂事,让他愈发觉得这个填房娶得值。连带着,对清泉镇苏家的观感也复杂起来。虽然依旧不喜苏家曾经的“硬骨头”,但想到那是自己未来孩子的外家,那穷酸秀才舅舅万一将来真有出息呢?这种微妙的联系,让他对赵县丞那边传来的、继续给苏家“添点堵”的暗示,开始阳奉阴违,甚至暗中示意下面的人行些方便。
这种变化,很快反馈到了清泉镇。
之前那些税务小吏的刁难渐渐少了,办手续也变得顺畅起来。孙巧莲甚至发现,她去县里售卖布匹时,市集的管理费竟有人悄悄给她减免了些。她疑惑地回家说起,苏秉忠沉默不语,苏墨却心中了然。
“定是姐姐在刘家有了依仗,那刘员外态度软和了。”苏墨对母亲低声道,“这是好事,但咱们更不能张扬,一切如旧才好。”
孙巧莲连连点头,如今她对这个小女儿已是言听计从。
苏家的纺纱作坊稳步发展,苏秉忠的木匠铺生意兴隆。家里的光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善着,翻新了屋顶,修补了墙壁,饭桌上有肉的时候也多了起来。苏钧和苏铮脸蛋红润了些,也开始正式开蒙读书,虽然调皮依旧,但眼里有了光。
然而,平静之下,暗潮从未停止涌动。
县丞赵府内,赵元宝听着手下汇报苏家近况,嗤笑一声:“啧,刘德安那个老色鬼,倒是真看重那个种。看来是指望他那填房肚子里的娃将来给他光宗耀祖呢!”
赵县丞面色不虞,手中盘着的玉石嘎嘎作响:“鼠目寸光!苏家若是借此势起,将来岂会念他刘德安的好?别忘了那苏静姝是怎么进的门!”
“父亲何必忧心?”赵元宝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个新得的鼻烟壶,“不过是个匠户,运气好罢了。就算那苏翰章真中了举,难道还能翻天不成?咱们手里……不是还有这个吗?”他眼神瞟向被赵县丞收起来的那枚白玉佩。
赵县丞眼神一厉:“此物关系军务,岂是你能妄议的!”他虽斥责儿子,心中却也因这玉佩而更加忌惮。萧煜北征已久,音讯渐少,但越是如此,这玉佩越像是个不知何时会引爆的雷。
“罢了,”赵县丞挥挥手,“苏家那边,暂且不必大动,且看他们能蹦跶到几时。倒是你,给我安分些!少在外面惹是生非!”
赵元宝嘴上应着,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服与算计。
刘府后宅,柳姨娘终究按捺不住。她无法直接对付苏静姝,便将怨气撒在了那个替苏静姝打理铺子的丫鬟身上,寻了个错处,竟要将那丫鬟发卖出去。
苏静姝得知消息,并未立刻去求刘员外。她深知此时不宜与柳姨娘正面冲突,显得自己恃宠而骄。她只是在那日晚间,刘员外来看她时,轻轻抚着腹部,眉宇间带着一丝轻愁,似是无意地叹息:“今日总觉得心神不宁,孩儿也动得厉害些……许是白日里听到柳妹妹要发卖小菊那丫头,那丫头虽笨拙,却也是妾身用惯了的,想着铺子里的账目……唉,或许是妾身多思了。”
她语气温柔,全然是为孩子担忧的模样。
刘员外如今最紧张的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听这话,立刻皱起眉头:“一个丫鬟罢了,也值得你劳神?既是你用惯的,留下便是。柳氏也太不懂事!”他当下便吩咐下去,保下了那个丫鬟。
柳姨娘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让刘员外对她生了厌烦,气得在自己院里摔了一套瓷器。
苏静姝靠在软枕上,轻轻吁了口气。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后宅的争斗永远不会停止,而她必须利用好孕期这宝贵的时机,一步步蚕食对手的空间,安插自己的人手,为将来孩子出生后,争取更多的主动权。
她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眼神温柔却坚定。孩子,娘一定会为你,也为我们苏家,挣出一条活路来。
远在清泉镇的苏墨,通过偶尔传来的零星消息,拼凑着姐姐在刘府的处境。她知道姐姐正在用她的智慧和韧性,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争。
她握紧了小拳头。姐姐在努力,她也不能停下。专研着苏翰章给她的古籍文集,想着从这些古籍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再结合现代的建筑理论,融合成一套独属于苏家的建造工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