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军营,中军大帐旁的临时医帐内,空气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烛火不安地跳动着,映照着苏墨那张在青紫与骇人潮红之间不断变幻的脸庞。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身体不时无意识地抽搐一下,仿佛正与侵入体内的可怕毒素进行着一场无声却惨烈的搏斗。
随军老军医眉头紧锁,寸步不离地守在榻前,一次次地为苏墨诊脉,观察她的瞳孔反应,擦拭她额角的冷汗。旁边的小炉子上煎着药,浓重苦涩的药味混合着血腥气,弥漫在整个帐内。
“高热不退,毒性恐怕已深入心脉……”老军医又一次诊脉后,声音沉重地对如同石雕般坐在榻边的萧煜低声道,“汤药喂进去大半都吐了出来……将军,必须想办法降温,否则即便毒性稍缓,这高热也能……”
萧煜的下颚线绷得紧紧的,赤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握着苏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感受到那异乎寻常的滚烫温度,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放在火上炙烤。他从未感到如此无力过,纵有千军万马,此刻却无法替她承受半分痛苦。
“用酒!用所有能想到的办法!给她降温!”萧煜的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老军医连忙吩咐助手取来烈酒,用软布蘸了,小心翼翼地擦拭苏墨的额头、脖颈、腋下等处,试图利用酒精的挥发带走一些热量。
帐外,夜色深沉。小禾跪在冰冷的土地上,面向着黑漆漆的夜空,双手合十,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声音哽咽地不住祈求:“老天爷……求求您……菩萨保佑……保佑我家姑娘……她是个好人……她是个很好的人……求求您发发慈悲……别带走她……信女愿意折了自己的寿数换姑娘平安……求求您了……”她一遍遍地磕头,额头沾满了泥土,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无助,闻者无不动容。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翰林院值房内。苏翰章刚处理完一批公文,正欲起身活动一下筋骨,忽见萧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和……悲痛?
“焕兄?你这是……”苏翰章心下莫名一沉,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萧焕快步走入,反手关上房门,从怀中掏出一封封着火漆的信函,手指甚至有些微微颤抖。他张了张嘴,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最终只是将信递了过去,声音干涩沉重:“翰章兄……你……你先看看这个……北疆刚到的……八百里加急……”
苏翰章疑惑地接过信,拆开火漆。当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信纸上的内容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拿着信纸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那薄薄的一张纸有千钧之重!
信是萧煜亲笔所书,字迹竟带着一丝罕见的潦草与急促,显然是在极度惊怒悲痛的情绪下写就。上面清晰地写着:墨儿于营中校场遭歹人暗箭所害,箭淬剧毒,性命垂危,至今昏迷不醒,军医言……恐凶多吉少……
“墨……墨儿……”苏翰章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踉跄一步,扶住桌案才勉强站稳,另一只手死死捂住胸口,指甲掐进了掌心却毫无知觉。
他的妹妹,他那个聪慧隐忍、才华惊世、刚刚在北疆找到施展天地的小妹……竟遭遇如此毒手?!性命垂危?凶多吉少?!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苏翰章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滔天的愤怒,“是谁?!是谁下的毒手?!萧大哥呢?萧大哥为何没有保护好她?!”极致的担忧与悲痛之下,他甚至口不择言地迁怒于萧煜,揪着萧焕衣领怒吼“你不是说过定会保全我妹妹的吗?!。
萧焕理解他的心情,连忙按住他的肩膀,沉痛道:“翰章兄!大哥信中言道,他痛彻心扉,自责万分!此刻北疆大营已全面戒严,正在疯狂清查内鬼!大哥发誓定要揪出凶手,千刀万剐!当务之急,是墨丫头的性命!大哥问你,家中……家中可曾听说过或是留存有什么解毒的奇方?或是认识什么解毒圣手?但凡有一线希望,我们……”
“解药,解药……苏翰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甲深深掐入肉里,用疼痛刺激自己思考。他猛地想起一事:“有!我记得……我记得母亲曾提过,早年家乡有位云游的老郎中,曾留给我外公一张解毒避瘴的方子,据说极有效验,但药材颇为罕见……方子……方子应该还在清泉镇老宅!可母亲在京城……”
“我立刻派人!不!我亲自去找伯母问方子,并安排最快的人手八百里加急前往清泉镇,向伯父求取药方!”萧焕立刻道,“京城这边,我也会动用所有关系,搜寻解毒名医和所需药材!翰章兄,你务必稳住!墨丫头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苏翰章重重地点点头,眼眶通红,却强忍着没有让眼泪落下。他是家中的顶梁柱,此刻绝不能垮。他立刻铺纸研墨,手指依旧颤抖,却努力写得清晰,将苏墨的情况简要说明,并恳求父亲立刻寻找那张解毒方子。
信很快被萧焕安排的心腹以最快速度送走。苏翰章独自留在值房内,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担忧、愤怒与冰冷刺骨的杀意。赵友志!定然是他!除了他,还有谁会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对付墨儿!
工部尚书府,密室。赵友志正悠闲地品着茶,看着一份关于漕运税收的文书。密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心腹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将一张小纸条放在他面前的桌上,然后躬身退下。
赵友志放下茶杯,拈起那张纸条。上面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已得手。”
没有署名,没有细节,但他一看便懂。
一抹得意而阴冷的笑容缓缓爬上他的嘴角,最终化为抑制不住的低声轻笑,继而变成畅快的大笑:“哈哈哈!好!好!得手了!萧煜,苏墨……我看你们还如何得意!天才?巧思?中了‘幽蓝吻’,任你是大罗金仙也难救!可惜啊可惜,不能亲眼看到萧煜那痛不欲生的表情……”
他笑了一会儿,慢慢收敛笑容,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寒光,低声自语:“北疆军械改良?哼,没了这个核心,我看你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接下来,就该慢慢收拾苏翰章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了……还有萧家……咱们慢慢玩。”
他将那张纸条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仿佛也看到了对手的希望随之湮灭。
医帐内,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刻都如同一年般漫长。酒精擦拭似乎起了一点微小的作用,苏墨的高热似乎略微退下去一丝,但依旧烫得吓人。她的呼吸依旧微弱,偶尔会发出一两声极其痛苦的、模糊不清的呓语,听得人心如刀绞。
萧煜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他一遍遍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沙哑而坚定:“墨丫头,撑住……一定要撑住……我不准你有事……听见没有?你还有很多事情没做,你的弩车,你的盾牌,你的马蹄铁……还有很多将士等着你的巧思……撑住……”
老军医尝试着再次将煎好的药一点点喂进去。或许是萧煜的呼唤起了作用,或许是求生的本能顽强,这一次,苏墨虽然依旧吞咽困难,但吐出来的比之前少了一些。
这微不足道的进展,却让帐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一起。“将军!喂进去一些了!”老军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萧煜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丝希冀的光芒,握着苏墨的手更紧了些:“继续!想办法喂!”
帐外,跪了半夜的小禾几乎虚脱,被一个不忍心的老嬷嬷扶起来,却依旧不肯离去,靠着帐壁,双手合十,无声地继续祈祷。
整个北疆大营,今夜无眠。无数的将士都在默默关注着医帐的动静,心中为那位带来诸多惊喜的“妙手苏”姑娘祈祷。肃杀的气氛中,涌动着一股悲愤而焦灼的情绪。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苏墨的呼吸忽然变得极其微弱,几乎察觉不到。“姑娘!”老军医骇然失色。萧煜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巨大的恐惧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骑快马如同旋风般冲破夜色,直抵中军大帐!马上骑士滚鞍落马,高举着一个密封的竹筒,嘶声大喊:“将军!京城急件!萧二公子送来解毒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