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潮气,狠狠砸在废弃码头锈蚀的铁皮棚上。陈宇把战术手电的光柱压得极低,光束在布满青苔的混凝土地面上扫过,照亮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鞋跟处的锯齿纹清晰可辨,是近三小时内留下的新鲜痕迹。
“各单位注意,目标区域西北侧发现可疑足迹,鞋码四十二码,初步判断为男性成年体型。”他对着喉震麦克风低声通报,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腰侧的配枪套。无线电里传来电流的滋滋声,紧接着是各观察点依次回复的确认音,像一串被按灭的星火在黑暗中次第响应。
这处废弃码头曾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货运枢纽,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在夜色里张牙舞爪。巨型塔吊的钢铁骨架歪斜着刺向墨蓝色的天空,锈穿的集装箱东倒西歪地堆成迷宫,海水在百米外的防波堤下撞出沉闷的涛声,掩盖了所有刻意放轻的脚步。
陈宇蹲下身,指尖轻轻按在脚印边缘的沙粒上。海风卷着细碎的盐粒扑在脸上,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在缉毒支队会议室里,那叠摊开在桌面上的卷宗照片。金三角地区特有的“蓝冰”晶体在证物袋里泛着诡异的光泽,缉毒犬的獠牙刺穿密封袋的特写画面,还有法医报告里那行触目惊心的结论:纯度高达92%,单次交易量预估超过三十公斤。
“头儿,技术队在三号仓库发现新鲜的切割痕迹。”对讲机里传来小张压低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钢筋上的锈迹有剥落,像是刚被人撬开了通风管道。”
陈宇站起身拍掉裤腿上的尘土,战术靴踩过碎玻璃发出细微的脆响。他抬头望向三百米外那座坍塌了一半的分拣仓库,残损的屋顶露出黑洞洞的窗口,像被挖掉眼球的空洞眼眶。根据线人“海蛇”昨晚在医院病床上传出的消息,毒贩会在今夜四点十七分利用涨潮时分的货船交接,这个时间点恰好是海关雷达交接班的间隙,也是边防巡逻艇换班的窗口期。
“通知海关总署,请求他们临时调整雷达扫描频率,把c区的监测半径扩大两海里。”陈宇对着麦克风下令,同时快步穿过堆成小山的废弃轮胎,“让边防支队的快艇隐蔽在东侧暗礁区,保持无线电静默,等待行动信号。”
对讲机里传来整齐的回应,陈宇却注意到西南角观察点的回复慢了半拍。他皱眉调整信道,正准备询问,忽然看见远处塔吊的阴影里闪过一道微弱的红光——那是烟头被摁灭的瞬间,在黑暗中炸开又迅速敛去的火星。
“西南角,什么情况?”他的声音陡然绷紧,右手已经握住了枪柄。
“报告,是……是我不小心碰掉了手电筒。”新兵小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对不起陈队,已经处理好了。”
陈宇盯着那片沉寂的阴影看了足足十秒,直到确认再无异常才松开枪柄。他想起这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年轻人,上周在模拟训练里还因为紧张而拉错了枪机保险。此刻小李正蜷缩在锈穿的集装箱缝隙里,透过夜视仪的绿色视野紧盯着海面,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凌晨三点四十分,海面开始泛起鱼肚白。第一缕微光穿透云层时,陈宇终于在五号仓库的墙角发现了异常。那片被海水浸泡得发胀的木板地面,边缘有处极不自然的隆起,仔细看去能发现新鲜的水泥痕迹,与周围风化开裂的地面格格不入。
“爆破组准备,带齐破门工具到五号仓库待命。”他对着麦克风沉声说道,同时从战术背心里取出红外热像仪。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纹中,仓库内部显示出三个模糊的热源点,正以缓慢的频率移动着,像是在踱步等待。
无线电里突然传来急促的电流声,紧接着是海关指挥中心的紧急通报:“发现可疑船只!坐标北纬38°17,东经121°54,正以28节航速接近目标海域,未应答识别信号!”
陈宇的心猛地一沉。这个速度比预估提前了十七分钟,而且航线明显偏离了原定的走私航道。他立刻调出手机里的潮汐表,发现今夜的涨潮时间比预报提前了二十三分钟——海蛇在医院里可能记错了时间,或者毒贩临时更改了计划。
“各单位注意,行动提前!”陈宇按下耳麦上的紧急按钮,红色的信号指示灯在所有队员的战术头盔上同时亮起,“狙击手占领制高点,伏击组守住各出口,等我命令统一行动!”
他贴着仓库的铁皮墙移动,能听见里面传来模糊的交谈声。闽南语混杂着生硬的泰语,断断续续地从门缝里飘出来,其中一个声音提到了“货在船底夹层”,另一个声音在抱怨“海关的狗鼻子越来越灵”。陈宇的拇指扣在手枪的扳机护圈上,指腹能感觉到金属表面的温度正在升高。
三百米外的海面上,一艘没有挂任何旗帜的快艇正破浪而来。船身被伪装成渔船的模样,但引擎发出的轰鸣声暴露了它经过改装的马力。边防支队的快艇像黑色的鱼群潜伏在暗礁后方,艇上的狙击手已经打开了瞄准镜的防尘盖,十字准星稳稳锁定了驾驶舱里那个叼着烟的男人。
凌晨四点零三分,仓库里的挂钟突然响起,老式发条钟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陈宇深吸一口气,对着麦克风发出行动指令:“突击!”
话音未落,爆破组的破门弹已经炸开了仓库的铁皮大门。刺眼的闪光弹在室内爆开,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三个模糊的身影在强光中惊慌失措地乱窜。陈宇第一个冲进去,战术手电的光柱锁定了那个正往通风管道钻的矮胖男人,厉声喝道:“警察!不许动!”
男人猛地回头,脸上还沾着白色的粉末,手里的黑色旅行包“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透明晶体滚落出来,在手电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嘶吼着扑过来的瞬间,陈宇的枪口已经抵住了他的眉心。
“别动!”陈宇的声音在回荡,能看见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影子,还有那把悬在半空的弹簧刀正在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仓库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枪声。陈宇心里一紧,刚要转身,就听见无线电里传来边防支队的急报:“可疑船只拒捕!正在撞击我艇,请求支援!”
他踹开身边的侧门,看见海面上火光冲天。那艘伪装成渔船的快艇正疯狂地撞击着边防巡逻艇,甲板上的毒贩举着AK47扫射,子弹在水面上溅起密密麻麻的水花。东侧暗礁区的快艇迅速包抄过去,探照灯的光柱在波涛中划出金色的弧线。
仓库里的三个毒贩已经被制服在地,小张正用手铐把他们串成一串。陈宇对着麦克风下令:“让海关的直升机立即起飞,堵住他们的空中逃路!告诉边防,留活口!”
当第一缕阳光越过防波堤照在码头上时,陈宇终于靠在集装箱上松了口气。海风吹散了硝烟的味道,带来清晨特有的清新气息。他看着队员们有条不紊地清点缴获的毒品,看着法医小心翼翼地收集证物,突然注意到仓库角落那台老式挂钟的指针停在了四点十七分——原来他们终究没错过这个时间,只是命运提前敲响了终结的钟声。
无线电里传来局长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小陈,干得漂亮!这次可是端了个大窝点。”
陈宇望着远处逐渐平静的海面,战术靴下的玻璃碎片反射着朝阳的光芒。他想起“海蛇”在电话里咳出的血沫,想起那些在毒瘾中挣扎的年轻面孔,想起缉毒队荣誉墙上那些永远停留在二十几岁的照片。
“任务还没结束。”他对着麦克风轻声说,指尖再次按住了枪套,“还有漏网之鱼在海上。”
朝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布满弹壳的地面上,像一道沉默的警戒线,守护着这片刚刚苏醒的海域。远处的海鸥掠过波光粼粼的海面,留下清脆的啼鸣,在湛蓝的天空下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