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冲向门口的脚步被突然涌起的银色液体阻滞，鞋面陷入粘稠的镜面物质里，像踩在凝固的月光中。他低头时，看到液体里浮着无数细小的倒影，全是自己扭曲的脸，正张着嘴无声呐喊。
“发什么愣？” 赵磊已经拉开玻璃门，门框的阴影在他身后拉出狭长的带，恰好将镜铐手链的反光切成段，“再不走我可不等你了。” 他说话时，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链，指腹划过链节的动作，与镜像控制室里铁链的摆动频率完全一致。
林峰猛地拔出嵌在掌心的鳞片指甲，银亮的尖端刺破皮肤，痛感让他瞬间清醒 —— 这不是普通的幻觉。他想起祖父铜片背面的星图，其中最亮的那颗星旁标注着 “镜门启于血月”，而此刻透过玻璃门照进来的夕阳，正泛着诡异的绯红色。
“你的手链哪来的？” 他故意提高音量，声音在展览区回荡时，所有镜面突然震颤起来，液体里的倒影同时转向赵磊的方向。
赵磊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出现短暂的空洞：“手链？” 他低头看着手腕，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不知道啊…… 可能是系花送的？” 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银白色的丝线，“咳…… 你别挡路。”
林峰注意到赵磊的喉结在快速滚动，像是有东西在食道里挣扎。他突然想起特别收藏室那面古董镜，镜中管理员的黑雾脖颈里，也有类似的蠕动。当务之急是阻止赵磊跨过那道门槛 —— 门内门外的地面颜色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门内是苍白的银，门外是正常的灰，界限分明得像道生死线。
“陈雪的消息有问题。” 林峰急中生智，指着赵磊的手机屏幕，“你看发送时间，昨天晚上 11 点我们不是在一起吗？” 他边说边缓缓靠近，脚边的银色液体正在顺着裤脚往上爬，冰凉的触感像蛇鳞擦过皮肤。
赵磊果然低头去看手机，就在这瞬间的迟疑里，林峰看到他耳后浮现出淡青色的血管，形状与镜铐的链节完美重合。“好像…… 是哦。” 赵磊的眉头皱起，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但很快被焦躁取代，“管他呢，先去吃饭再说。”
他再次去推门时，玻璃门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每个交叉点都映着只竖瞳。林峰趁机抓住赵磊的手腕，指腹准确按在镜铐的接口处 —— 那里有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与祖父铜片的边缘弧度完全吻合。
“你干什么？” 赵磊猛地抽手，力气大得不像普通人，“放开我！” 他的瞳孔开始收缩，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球里，渐渐渗进银白色的纹路，“夜枭大人在等我……”
这句话像把冰锥刺进林峰的太阳穴。他死死攥住那只戴着镜铐的手，感觉到链节正在发烫，甚至能听到金属内部传来细微的咬合声。展览区的落地镜突然 “哗啦” 一声碎裂，无数镜片在空中悬浮，拼出陈雪在镜中走廊的画面 —— 她举着的铜片上，刻着与镜铐接口相同的图案。
“那不是系花。” 林峰盯着赵磊的眼睛，故意让自己的影子与对方重叠，“你看清楚，手链上的花纹，和镜像控制室的铁链是不是一样？”
赵磊的挣扎突然变缓，眼神涣散地看着手腕。镜铐的银亮表面映出他扭曲的脸，其中块链节里，隐约能看到个蜷缩的人影，穿着陈雪常穿的白色连衣裙。“陈雪……” 他喃喃自语，喉结再次滚动，这次咳出的银线里，缠着半片指甲盖，颜色与林峰掌心的鳞片完全相同。
落地镜的碎片突然改变方向，拼成祖父日记里的插画：个戴镜铐的人正跨过道发光的门槛，身后的影子被门吞噬，变成团黑雾。插画下方的注释文字正在流动，最终凝固成 “祭品过门，契约生效”。
“快摘下来！” 林峰抓住镜铐用力拽，却发现链节已经嵌进赵磊的皮肉里，边缘渗出的血珠滴在银色液体里，瞬间被吞噬，“这不是手链，是镜像的锚点！”
赵磊突然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他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游走，掀起条条凸起的纹路，像镜铐在往身体深处钻。玻璃门外传来翅膀扑打的声音，无数灰黑色的鸟影在夕阳里盘旋，形状与夜枭的剪影一模一样。
“祂来了……” 赵磊的声音变得嘶哑而陌生，嘴角咧开不属于他的弧度，“你阻止不了的。” 他猛地推开林峰，踉跄着扑向玻璃门，手腕的镜铐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我早就不是我了……”
林峰摔倒时压碎了块悬浮的镜片，冰凉的碎片刺进掌心，与鳞片指甲的伤口融合在一起。剧痛中，他突然看到无数画面在脑海里闪过：赵磊昨天在镜像控制室被利爪刺穿后腰时，伤口里涌出的不是血，而是银白色的液体；管理员递给他《镜像祭祀考》时，赵磊站在阴影里的影子，比实际身高短了半寸；甚至在图书馆门口的旋转门，赵磊的倒影始终比他慢半拍。
原来同化早就开始了。
他爬起来时，赵磊的半个身子已经探出玻璃门外，镜铐手链正发出 “咔哒” 的解锁声。门内的银色液体突然沸腾起来，无数只手从里面伸出，抓住赵磊的脚踝往回拖，而门外的鸟群俯冲下来，用尖喙啄着他露在外面的肩膀，像是要把他往外拉。
“赵磊！” 林峰扑过去抓住他的另一只手，这才发现赵磊的左手手心，刻着与祖父铜片相同的星图，只是最亮的那颗星已经变成了黑色，“看看你的手心！你还在抵抗！”
赵磊的眼神出现瞬间的清明，他低头看到手心的星图，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同时对抗着门内门外的拉扯：“帮我……”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林峰的胳膊，“把链节…… 按星图的顺序转……”
林峰立刻领悟，用带血的指尖抠住镜铐的接口，按照星图从右至左的顺序转动链节。每转动一格，赵磊的身体就剧烈震颤一次，皮肤下的凸起纹路消退一分。当最后一格归位时，镜铐突然弹开，掉在银色液体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可就在这时，赵磊探出玻璃门外的半条胳膊，突然像被无形的刀切断般，齐肩消失了。伤口处没有血，只有银白色的断面在蠕动，像镜面被打碎的边缘。
“啊 ——” 赵磊惨叫着后退，撞在展柜上。门外的鸟群发出失望的尖叫，盘旋着冲向夕阳，留下漫天飘落的灰黑色羽毛，落在地上就变成了碎镜片。
林峰捡起掉在地上的镜铐，链节已经展开成块完整的银片，背面刻着行细密的字：“镜像替身，以血换时”。他突然明白，这不是锚点，而是祖父留下的保护符 —— 赵磊刚才消失的胳膊，恐怕是替自己承受了镜像的反噬。
“你的手……” 林峰的声音在发抖，赵磊的断面还在不断渗出银色液体，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里面映出条完整的胳膊，正对着他们挥手。
赵磊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他盯着自己的断肩，突然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种解脱，“我昨天在控制室，就已经被镜中人抓住了。” 他抬起完好的右手，掌心的星图正在褪色，“是陈雪…… 她用自己的血在我手心画了这个，说能争取点时间。”
林峰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他看向落地镜的碎片，陈雪的身影已经消失，只有那团巨大的独眼阴影还在镜中黑暗里，瞳孔的漩涡旋转得越来越快，隐约能看到漩涡中心，有无数戴镜铐的人影在挣扎。
“她在哪？”
赵磊的笑容突然变得诡异，他缓缓抬起断肩，断面的银色液体里，映出陈雪被绑在古董镜前的画面，她的额头贴着块铜镜，正是特别收藏室那面镇馆之宝的缩小版，“在…… 夜枭的眼睛里。”
话音未落，展览区所有的银色液体突然倒流，顺着通风口涌向图书馆深处。林峰追过去时，只看到液体在金属格栅上留下的轨迹，组成个熟悉的符号 —— 与祖父日记里镜像祭祀的祭坛图案完全相同。
“我们得去特别收藏室。” 他转身时，发现赵磊正盯着自己的断肩倒影发呆，眼神涣散，“赵磊！醒醒！”
赵磊猛地回过神，眼神却变得陌生：“特别收藏室？” 他歪着头，模仿着管理员的语气，“那里可是夜枭大人的祭坛呢。” 他完好的右手突然掐住林峰的脖子，指甲变得尖利如刀，“你为什么要阻止祂出来？”
林峰猝不及防被掐住喉咙，窒息感瞬间袭来。他艰难地看向赵磊的眼睛，那里的银纹又开始蔓延，只是这次不再是链节形状，而是无数细小的眼睛。
“你……”
“我早就不是我了。” 赵磊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与管理员相同的银色臼齿，“刚才的抵抗，不过是让你放松警惕的把戏。” 他的另一只断肩突然喷出银色液体，在空中凝聚成只完整的手，抓向林峰怀里的银片，“把它给我，夜枭大人会让你成为新的容器。”
林峰猛地用额头撞向赵磊的鼻梁，趁着对方吃痛松手的瞬间，将银片刺向他的眉心。银片没入皮肤的刹那，赵磊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像被点燃般冒出银白色的火焰，无数细小的镜碎片从他体内飞出，在空中组成管理员的脸。
“你逃不掉的！” 管理员的脸在碎片中扭曲，“血月升起时，所有镜像都会苏醒！”
火焰熄灭后，赵磊软软地倒在地上，断肩的断面已经结痂，呈现出镜面般的光泽。他的呼吸微弱，手心的星图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小小的漩涡，正在缓慢旋转。
林峰瘫坐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他看向玻璃门外，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天空泛起诡异的紫蓝色，像被打翻的墨水染过。通风口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童谣，与镜像控制室里的旋律一模一样。
他突然想起银片背面的字：“以血换时”。刚才争取到的时间，恐怕已经用完了。
赵磊突然抓住他的脚踝，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陈雪的铜片…… 在顶楼水箱……” 他的声音细若游丝，“她说是…… 唯一能…… 困住夜枭的……”
话音未落，图书馆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只有所有镜面还在发出微弱的银光。黑暗中，无数双眼睛在镜中亮起，缓缓转向他们的方向。通风口的铁链声已经到了展览区门口，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让地面轻微震颤。
林峰握紧那枚银片，将赵磊拖到展柜后面藏好。他知道自己必须在血月完全升起前赶到顶楼，可身后的黑暗里，道高大的阴影正从镜面中缓缓走出，轮廓与夜枭的剪影完全重合，手里拖着条长长的铁链，链节上挂着无数面小镜子，每个镜子里都映着张绝望的脸。
而此时，赵磊手心的漩涡突然扩大，里面映出顶楼的场景 —— 陈雪被绑在水箱上，额头的铜镜正在发烫，她的脚下，无数银色的液体正顺着楼梯往下流淌，在地面汇成条通往展览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