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网吧弥漫着泡面、汗液和电子设备散热混合的浑浊气味。敲击键盘的噼啪声、游戏音效和年轻人的叫骂交织成一片喧嚣的背景音。郭宇坐在角落的第七号机位，屏幕幽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他面前的屏幕上并非游戏，而是不断滚动的加密数据流和几张模糊的监控截图。
三天之期已到。
他插入那个特殊的U盘，输入密码。一个极其简陋的对话框跳了出来。
【资料已打包。李茂，四十二岁，现任浩远科技副总经理。表面光鲜，实则嗜赌如命，在澳门和地下钱庄有巨额欠款，目前正被追债。与三名女下属保持不正当关系，有照片和通讯记录为证。上季度曾挪用部门经费填补赌债窟窿，做假账掩盖。昨晚确实在‘蓝调’酒吧VIp区，与一名非裔男子接触，疑似商讨转移部分资产事宜。更多金融记录和秘密账户信息需额外加钱。】
附件里是详细的文档、照片和几段音频。
郭宇快速浏览着，眼神冰冷。李茂，当初就是他在会议上拍着桌子，信誓旦旦指证自己泄露了客户资料。
“赌债……挪用公款……”郭宇轻声自语，指尖在鼠标上轻轻一点，将关于李茂挪用公款的证据单独提取出来，匿名发送到了浩远科技董事会的公共邮箱和监事会主席的私人邮箱。他没有发送那些桃色新闻，那太低级。他要的，是精准、致命的一击，足以让李茂立刻失去所有职务和信誉，却又不至于立刻被送进监狱——一个身败名裂、走投无路的赌徒，有时候比一个囚犯更有用。
做完这一切，他清空记录，正准备离开，对话框又闪烁了一下，跳出一行新的字：
【另：有未知第三方在打探‘泥鳅’死因及接手人信息。出价很高。接不接？】
郭宇眼神微凝。这么快就有人嗅到味道了？是林天明的残余势力？还是其他觊觎这片地盘的黑市情报贩子？
“告诉他们，‘泥鳅’死于江湖恩怨，接手人代号‘暗影’，只谈生意，不问来历。想谈，拿出诚意。” 他快速回复。他需要抛出一些模糊的信息，既要震慑宵小，也要吸引那些真正有能力、有胆量的“合作者”。
关闭对话框，拔出U盘，他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网吧。
……
几天后，深夜。那家破旧打印店的后间。
空气中墨粉味更浓，还混杂着一丝紧张。干瘦老头——现在郭宇知道他叫“老刀”，正对着电脑屏幕，脸色凝重。那个浓妆女人“霞姐”则不安地搓着涂满红色指甲油的手指。
郭宇依旧站在阴影里，听着老刀的汇报。
“……李茂昨天被董事会停职了，据说内部审计已经介入。他老婆正在闹离婚。”老刀的声音有些干涩，“还有，按照您的指示，我们放出了‘暗影’的消息。已经有几波人试探性地接触，开价想买林氏崩塌后的内部信息，尤其是关于他们某些未公开的海外资产和……一些涉及官员的隐秘账目。”
霞姐忍不住插嘴，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恐惧：“老板，有人开价这个数……就买一份名单！”她伸出五根手指，意思可能是五百万。
郭宇没看她的手，目光落在老刀脸上：“你怎么看？”
老刀沉吟了一下，谨慎地说：“钱很多，但风险太大。林氏的水太深，这些账目牵扯的人……我们惹不起。而且，我感觉……有人在借我们的手钓鱼。”
“不是感觉，是肯定。”郭宇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林天明倒了，很多人睡不着觉。他们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推动，想知道还有多少秘密泄露了。这些买信息的，多半是来探路的，甚至可能就是账目上的人派来的。”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支笔，在一张废纸上随手写下一个名字，推到老刀面前。“放出风去，就说‘暗影’手里确实有东西，但暂时不卖。如果想要，让他亲自来谈。另外，集中精力，查这个人。”
纸上写着一个名字——**周伟明**，曾经是郭宇最大的客户，在他出事后果断撕毁合同，转投王坤怀抱，并在公开场合嘲讽郭宇“能力不足，品行不端”。
老刀看着这个名字，眼皮跳了跳。周伟明是本地商会副会长，能量不小。
“查他什么？”老刀问。
“查他所有海外账户，查他和他那位在海关任职的姐夫的利益往来，查他公司近三年的税务报表，特别是那些‘合理避税’的手段。”郭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我要知道，他那艘看起来风光无限的商船，到底哪里最容易漏水。”
老刀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感觉，这位新老板的目标，远不止报复几个仇人那么简单。他像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他们，都是棋盘上的棋子。
霞姐看着郭宇消失在门后的背影，拍了拍高耸的胸脯，心有余悸地对老刀说：“刀叔，这位新老板……比‘泥鳅’吓人多了。‘泥鳅’只要钱，他……他好像什么都不要，又好像什么都要。”
老刀看着那张写着周伟明名字的废纸，沉默了很久，才沙哑地说：“干活吧。记住，从现在起，把嘴巴缝严实点。我们不是在跟人做生意，是在……跟阎王爷打交道。”
……
又过了几日，王坤近乎崩溃地发现，那张暧昧的监控截图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它没有再次直接出现，却以各种方式提醒着他的存在——有时是匿名寄到他办公室的一个空相框，有时是他妻子手机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他常去的那家俱乐部的定位分享链接，有时甚至是他孩子学校的家长群里，有人隐晦地讨论着“某些成功人士私德问题”……
他变得疑神疑鬼，不敢再接陌生电话，不敢再去熟悉的场所，对公司事务也心不在焉，业绩一落千丈。他试图找出幕后黑手，却如同在迷雾中挥拳，无处着力。
他不知道，在他公司楼下的星巴克里，郭宇正平静地喝着矿泉水，透过落地窗，看着他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地匆匆走进大厦。
“恐惧，是最好的牢笼。” 郭宇在心中对“元”说。
“玩弄人心，终将被人心所噬。”“元”的回应依旧冰冷，却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全然否定。
“放心，我心中有数。”郭宇放下水杯，目光掠过街上熙攘的人流，“这只是热身。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普通的衣着，像一个最寻常的都市青年，汇入了涌动的人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