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的黎明,并未带来光明,反而像是揭开了更深层黑暗的帷幕。湿冷的空气凝滞不动,浓郁的邪气如同活物般在林木间缓慢蠕动,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土地最后的生机。山谷入口处那片被摧毁的祭坛废墟,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安的焦糊与腥臭,残破的藤蔓和“蚕茧”如同大战后的尸骸,无声诉说着之前的惨烈。
空间,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石子,荡开一圈细微的、肉眼难辨的涟漪。
没有风声,没有能量爆发。
一道身影,如同从水墨画中析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祭坛废墟的边缘。
郭宇。
他依旧是那身剪裁合体的西装,纤尘不染,与周围污秽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但他的气质,已与昔日截然不同。不再是那个隐于幕后、算尽乾坤的商业巨子,也不是之前强行催动神力、濒临崩溃的伤者。
他站在那里,周身气息内敛到了极致,仿佛一个没有任何力量波动的普通人。然而,但凡稍有灵觉的存在,都能感受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毛骨悚然的压抑。就像暴风雨前死寂的深海,表面平静,下方却涌动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他的眼眸,不再是璀璨的紫金色,而是化作了两潭幽暗的深紫,目光扫过废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神灵俯瞰蝼蚁的巢穴。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那枚鸽卵大小、暗哑无光的“噬界之芽”悄然浮现。器胚毫无光华,甚至有些粗糙,但出现的瞬间,周围那些缓慢蠕动的邪气,竟像是遇到了天敌,本能地向后退缩,形成了一片短暂的“真空”地带。
“倒是识趣。”郭宇淡淡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在这死寂的废墟中清晰可闻。
他没有理会那些低阶的邪气,目光投向山谷深处,那崩塌洞口所在的方向。在他的感知中,那里盘踞着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凝聚的邪恶之源,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正是他此行的目标之一——那所谓的“蛇母之瞳”。
同时,他也清晰地感知到了脚下这片土地深处,那如同蛛网般蔓延的、被强行改道的地脉邪能网络,以及更深处,那条蕴含着老刀微弱气息的……地下暗河。
“先从……清理这些碍眼的‘杂草’开始吧。”
他心念微动,甚至未见其如何动作,掌心的“噬界之芽”表面,一道极其细微的暗紫色纹路微微闪烁了一下。
下一刻——
以他脚下为中心,方圆十米内的地面,那些枯萎的藤蔓、残破的“蚕茧”碎片、浸透邪气的泥土……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强酸,无声无息地消融、塌陷!不是粉碎,不是腐蚀,而是彻彻底底的湮灭,化为最基础的粒子,被“噬界之芽”贪婪地吞噬吸收!
没有声音,没有烟尘。
只是一个直径十米的绝对洁净的圆形区域,突兀地出现在废墟之中,与周围污秽的环境形成了刺眼的对比。区域内的地面平整如镜,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仿佛连“存在”本身都被抹去了一部分。
“噬界之芽”表面那暗紫色的纹路,似乎稍微明亮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郭宇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抬步,向前走去。
他所过之处,如同无形的净世领域展开。脚步落下,周围数米内的邪气、污秽、乃至那些潜伏在阴影中、蠢蠢欲动的低阶邪物,尽数无声湮灭,化为“噬界之芽”的养料。
他走得很慢,很稳。
没有动用“风行诀”,也没有施展任何炫目的法术。
只是漫步。
但每一步,都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留下一个绝对“干净”的脚印,以及一片短暂存在的“净土”。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稍微具备些许灵智的邪物,发出了恐惧的嘶鸣,疯狂地向后退避,不敢靠近他周身三十米之内!
他就像一颗落入污浊泥潭的暗星,所过之处,万物归墟,唯有沉寂。
很快,他来到了那片曾经困住老刀三人的洼地。水潭早已干涸,被邪气污染成了墨绿色,周围遍布战斗的痕迹和凝固的污血。
郭宇的目光扫过那块周伟明曾经依靠的岩石,以及赵振昏迷的位置,暗紫色的眸子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他抬起手,“噬界之芽”对着那潭污秽的池水。
嗡……
池水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但并非蒸发,而是其中的邪秽本质被强行剥离、抽取,化作一道道墨绿色的气流,投入“噬界之芽”。几个呼吸间,一潭污水彻底消失,只留下一个干涸的坑洞,坑底甚至恢复了泥土本来的颜色。
做完这一切,他继续向前,走向那崩塌的洞口。
洞口处,那些暗红色的、如同巨蟒般的根须似乎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不再像之前对付老刀那样狂暴攻击,而是紧紧蜷缩起来,相互纠缠,在洞口形成了一层厚实的、覆盖着粘稠黑色液质的防御层。根须表面符文闪烁,散发出强大的邪恶力场,试图阻挡这个不速之客。
洞窟深处,那股冰冷的意志再次被惊动,但这一次,它没有立刻爆发,而是充满了凝重与忌惮。它清晰地感知到了来者身上那股同源却更加高位、更加纯粹的“终结”气息,以及那件毫不起眼、却让它本能颤栗的“器物”。
郭宇在距离洞口防御层约十米处停下脚步。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层层叠叠的防御,目光仿佛穿透了岩壁,直接落在了洞窟深处,那颗微微颤动着的巨大眼球上。
“自己出来,”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志,如同法则的宣判,“或者,我进去‘请’你。”
洞窟内,那颗“蛇母之瞳”猛地剧烈震颤起来!内部的墨绿色蛇影发出尖锐的、充满愤怒与恐惧的嘶鸣!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与威胁!
轰!!!
洞口那层层防御根须猛地炸开!并非攻击,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撑爆!无数断裂的根须混合着粘液四处飞溅!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凝聚的墨绿色邪能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从洞窟深处咆哮着奔涌而出,直扑郭宇!洪流之中,无数痛苦扭曲的灵魂虚影沉浮哀嚎,散发出湮灭一切的可怕气息!
这是“蛇母之瞳”积蓄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本源邪力!是它被彻底激怒后,毫无保留的倾力一击!
面对这足以瞬间摧毁一个小型城镇的邪能洪流,郭宇眼神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他甚至没有做出防御的姿态。
只是轻轻抬起了握着“噬界之芽”的右手,将器胚那毫不起眼的灰色表面对准了奔涌而来的毁灭洪流。
然后,缓缓地,向前一送。
下一刻,让洞窟内那冰冷意志几乎崩溃的一幕发生了——
那足以湮灭万物的墨绿色邪能洪流,在接触到那鸽卵大小的灰色器胚时,竟如同百川归海,没有激起半分波澜,没有发生任何爆炸,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温顺地,被那小小的器胚,完全吞噬了进去!
不是抵挡,不是化解。
是吃掉了!
“噬界之芽”表面的暗紫与灰白纹路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仿佛享用了一顿美味的大餐,其体积似乎……微微膨胀了那么一丝?颜色也变得更加深沉内敛。
墨绿色的邪能洪流源源不断,仿佛无穷无尽。
而“噬界之芽”则如同一个无底深渊,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洞窟深处,那“蛇母之瞳”的震颤变成了惊恐的抽搐!它感觉到自己苦修积累的本源力量正在被疯狂掠夺,速度远超它的想象!它想要切断连接,却发现自己与那喷涌出的邪能洪流之间的联系,仿佛被那灰色的器胚强行锁定,根本无法中断!
“不——!!!”一股充满绝望和难以置信的意念,从洞窟深处爆发出来。
郭宇面无表情,握着“噬界之芽”的手臂稳如磐石。
他如同一个耐心的农夫,正在收割着成熟的……“庄稼”。
暗星降临,噬界初啼。
这片被诅咒的土地,迎来了它命定的……清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