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在晨曦中苏醒,喧嚣如同逐渐煮沸的水,从沉寂的夜底翻涌而上。车流开始汇聚成河,地铁吞吐着密集的人潮,资本的齿轮在无数玻璃幕墙后重新开始咬合、转动。
“星辰科技”顶层,那间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办公室内,却依旧维持着一种与外界格格不入的绝对寂静。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温暖的光斑投映在光洁的地板上,却无法驱散空气中那无形无质、仿佛能扭曲光线的深沉力场。
休息室的门依旧紧闭。
郭宇盘膝坐于阵法中央,周身气息如同深潭,不起波澜。与昨日刚回归时的苍白与隐痛相比,他的脸色已然恢复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一种更加内敛、更加深不可测的幽邃。眉心的裂痕早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入了丹田深处,沉入了那场与“噬界之芽”共同进行的、对归墟法则的炼化之中。
过程,远比他预想的更加……艰难,也更加奇妙。
归墟,并非简单的“无”。它更像是一种宇宙级别的“消化系统”,蕴含着万物由“有”化“无”的完整流程与终极规律。强行吞噬其法则碎片,如同生吞下一块带着倒刺的、蕴含着狂暴信息的金属。
“噬界之芽”在他的引导下,如同一个精密而贪婪的熔炉,正以自身混沌纹路为基,强行分解、熔炼着那些外来法则。器胚内部,暗紫与灰白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复杂轨迹交织、碰撞,每一次成功的“消化”,都让器胚本身的本质发生着细微而坚定的跃迁,其散发出的吞噬意蕴也愈发纯粹、恐怖。
而反馈到郭宇道基之中的,是无数关于“终结”、“寂灭”、“分解”、“熵增”的冰冷认知。他仿佛亲身经历了无数星辰的冷却与坍缩,目睹了文明的辉煌如何在时间长河中化为微不足道的尘埃,感知到了空间结构最脆弱的节点,以及生命形态从有序走向无序的必然轨迹……
这些认知,正在以一种霸道的方式,重塑着他的世界观,加深着他对“暗紫混沌之道”的理解。他对于力量的运用,不再局限于简单的吞噬与湮灭,开始触及到更深层次的——利用事物走向终结的“势”,引导能量自然衰变的“径”,甚至……窥见并干涉生命凋零的“过程”。
这是一种近乎“执掌部分死亡权柄”的可怕境界!
然而,伴随着力量认知的飞速提升,一种更加隐晦的疏离感,也在悄然滋生。
当他以这种全新的视角,重新“感知”外界那喧嚣的尘世时,看到的不再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与复杂的社会关系,而是一片片由能量流、信息簇、因果线和熵增轨迹构成的、不断走向混乱与衰亡的……动态模型。
那些为生计奔波的凡人,在他眼中,成了燃烧着微弱生命之火、沿着既定社会轨迹滑向终点的“耗材”;那些资本与权力的博弈,成了加速资源集中与耗散的“催化剂”;甚至连脚下这座庞大的城市,也仿佛一个注定要走向热寂的、放大了无数倍的有机体……
这种视角,冰冷,高效,却……缺乏温度。
他尝试着调动那丝被强行烙印在道基中的、源自绿植的“生之源力”,试图调和这种过于偏向“死寂”的认知。但那一丝生机,在浩瀚的归墟法则信息面前,如同投入冰海的火星,效果微乎其微,反而更凸显出两种极端属性的对立与难以调和。
“阴阳失衡……混沌未调……”郭宇的意识中流淌过明悟。他的道,强行熔炼了过于极端的“阴”与“寂灭”,却缺乏足够强大的“阳”与“创造”来制衡。长此以往,恐怕不需敌人动手,自身道基便会因内在的剧烈冲突而走向崩溃,或者……彻底化为只知毁灭的、没有自我意识的规则化身。
他需要“阳”,需要“生机”,需要理解并掌控“创造”的一面,来完善他的混沌。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他几乎是本能地,通过那变得更加清晰强大的符文联系,“看”向了暗河之中,那个正在痛苦蜕变的“实验品”——老刀。
在他的感知中,老刀此刻的状态,如同一团剧烈反应的、不稳定的**混沌能量聚合体**。那强行维系的“生机”(暗紫纹路抽取转化而来),与不断滋长的“死寂”(肉身异变与归墟信息灌输),正在其体内进行着最直接、最残酷的碰撞与融合。
这是一个绝佳的、观察“生死”如何在极端条件下相互作用的样本!
郭宇分出一缕极其冷静的意念,如同调整显微镜的焦距,更加细致地“观察”着老刀体内的每一点变化,记录着那些能量冲突的数据、肉身异化的轨迹、以及意识挣扎的波动。
他“看到”老刀的右手彻底化为了覆盖着幽暗角质层的利爪,指甲划过岩石,留下深深的腐蚀痕迹;
他“看到”老刀的脊柱正在不自然地弯曲、拉伸,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在向着某种爬行类结构演变;
他“听到”老刀意识深处,那自我认知在与异变肉身的对抗中,发出的、混合着绝望与不甘的无声咆哮……
这些数据,如同冰冷的溪流,汇入郭宇的心神,与他正在炼化的归墟法则相互印证,让他对“生命形态的可塑性”与“意识在极端压力下的韧性”,有了更加直观而残酷的认识。
“有趣的挣扎……”郭宇的意识中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那是对“实验数据”满意的本能反应,却无关乎对老刀这个“人”的丝毫怜悯。
就在他沉浸于对老刀这个“活体样本”的观测时——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声音不大,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室内绝对的寂静,也打断了郭宇对老刀的远程观测。
郭宇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那幽暗的深紫光芒流转,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以及……一丝重新评估外界联系的审视。
他感知到,门外是林薇。她的心跳比平时稍快,呼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显然,有超出常规的事情发生了。
是“阴蛇谷”的报复?还是那个雨林中的窥探者找上门了?抑或是……“星辰”内部,因为他长时间的“失踪”而产生了动荡?
无数可能性在他脑中瞬间闪过,又被迅速排除。
他需要信息。需要重新接入这个“尘世”的网络,去了解在他闭关期间,外界究竟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他收敛了周身那令人心悸的力场,将“噬界之芽”与澎湃的归墟法则波动强行压制在丹田深处,只流露出比闭关前更加深沉、更加难以捉摸的气息。
然后,他对着门外,以那种恢复了平静、却仿佛带着无形重量的声音,开口道: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