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也的拳头,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与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地砸在了郑义那毫无表情的脸上.
“砰——!”
沉重的打击声响起,比起击中脸颊,更像是某种坚冰被硬生生敲开的脆裂声。郑义的头颅因这巨大的冲击力猛地偏向一侧,身体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几步,一直笼罩在他周身的那种冰冷、非人的绝对领域,仿佛玻璃般出现了刹那的紊乱和崩裂。
【……无法理解。】
恒常性那亘古不变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近乎凝滞的波动,它那空茫的视线似乎穿透了空间,落在了外面那个黑发少年燃烧着怒火与担忧的脸上。
【控制,问题出现,为什么?仅凭人类一腔热血的数据?为什么能影响到我的控制?】
恒常性的声音里,充满了某种基于绝对理性却遭遇无法解析现象的……困惑。
在它的认知里,世界应如板书般严谨定式,一切皆可由数据推演,而人类这种源于血肉的、澎湃的情感,无疑是其中最不合理、最难以计算的错误代码。
然而,就是这短暂的冲击,此刻却化作了最锋利的凿子。
“空也……?”
现实世界中,郑义那双熔金般的瞳孔,在头颅被迫偏转的瞬间,出现了极其细微的闪烁。那绝对的非人感如同潮水般褪去了一瞬,一丝属于郑义本人的茫然与刺痛感,如同沉睡已久的火种,被这一拳强行点燃。
他松开了虚握的左手,那强行抽取哈克兽数据的恐怖吸力骤然消失。哈克兽虚弱不堪的数据化身体从半空中坠落,虽然依旧光芒黯淡,但至少核心数据的流失被中止了。
“咳……”
郑义晃了晃脑袋,用手背擦过嘴角,那里并没有血迹,但被击中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真实痛感。这痛感,以及透过那短暂裂痕涌入脑海的、空也那声嘶力竭的呼喊,像是一把钥匙,撬开了恒常性加诸在他意识上的枷锁。
“混账东西!你们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山丘上,被裂破兽的驱驱裂空斩逼得有些狼狈、翅膀边缘被削掉一小块的恶魔兽,发出了暴怒的咆哮。
它精心营造的压迫感,它坐收渔利的悠闲姿态,全被这突如其来的搅局者破坏殆尽,浓郁的黑暗能量再次如同沸腾的沥青般从它体内涌出,它双臂猛地向前一挥,无数由黑暗凝聚而成的、如同实体般的尖锐长矛,如同暴雨般向着下方刚刚汇合的空也和状态不稳的郑义覆盖而去。
“都给本大爷去死吧!死亡之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清冷而平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嘲讽,从战场边缘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同样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别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恶魔兽。”
倚靠在一块巨大岩壁旁,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然恢复锐利的春日七音,缓缓抬起了手臂。她的目光冷静地扫过全场,最终锁定在空中暴怒的恶魔兽身上。
“V仔兽!”
她清脆地喝道。
“在!”
早已蓄势待发的V仔兽发出一声响亮的回应,进化后的身躯充满了力量感。
“奥加兽们,左翼包抄,封锁它的低空闪避路线!火焰兽们,右翼火力压制,防止他飞起来躲避!”
七音的声音如同一位运筹帷幄的将军,语速快而清晰。
“V仔兽,正面突进,利用你的速度,目标——它的翅膀根部!裂破兽,随时准备截断它的退路!”
没有丝毫犹豫,早已对七音的智慧和分析能力心悦诚服的数码兽们,立刻忠实地执行了命令。
“吼!”
几只奥加兽发出战吼,扛着骨棒,如同旋风般从左侧冲出,强大的气势封死了恶魔兽试图降低高度利用地形掩护的可能。
“燃烧吧!”
几名火焰兽齐声咆哮,身上的火焰骤然暴涨,无数炽热的火球如同连珠炮般射向恶魔兽的右侧,迫使它不得不分心凝聚黑暗能量进行防御。
“V仔兽头锤!”
V仔兽化作一道蓝色的闪电,地面被它强劲的后蹬力踏出裂痕,它瞄准了恶魔兽那不断扇动的、相对脆弱的翅膀连接处,发起了义无反顾的冲锋!
裂破兽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镰刀般的尾巴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恶魔兽可能逃脱的每一个角度。
恶魔兽猩红的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真正的惊慌。
它原本以为面对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尤其是那个状态诡异的人类小子似乎暂时失去了威胁。但它万万没想到,那个一直看起来最虚弱、被它忽略的人类女孩,竟然在瞬息之间就组织起了如此高效而具有针对性的反击,它的力量虽然强大,但同时面对来自地面与空中、远近结合、配合默契的围攻,立刻就显得捉襟见肘。
“可恶……你们这些该死的蝼蚁!”
恶魔兽躲开V仔兽险些撞断它翼骨的头锤,但代价是被一道炽热的火焰擦过肩膀,留下焦黑的痕迹。它意识到,继续缠斗下去,自己很可能真的会阴沟里翻船。
“哼!今日之辱,本大爷记下了!策士兽大人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它撂下一句狠话,猛地振动双翼,硬扛了裂破兽一记尾击,借着冲击力向着高空急速飞遁,黑色的身影迅速融入昏暗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不必追了。”
七音轻声制止了还想追击的V仔兽和裂破兽。她的脸色因为刚才的集中指挥而更显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澈。
“我们的首要目标已经达成,穷寇莫追,森林深处可能还有更多埋伏。”
她深吸一口气,在V仔兽的搀扶下,缓缓地、一步步地,走向场中央。
那里,空也正扶着依旧有些恍惚的郑义。
周围的奥加兽和火焰兽们开始自发地警戒四周,清理战场,将虚弱的哈克兽小心地保护起来。
七音走到郑义面前,停下脚步。她静静地注视着他,看着他眼中那冰冷的金色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属于人类的、带着迷茫、痛苦、后怕以及一丝清明的黑色瞳孔,重新占据了主导。
所有的惊心动魄,所有的生死一线,所有的困惑与挣扎,似乎都在这一刻,归于平静。
她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春日七音,这位总是以理性示人、仿佛永远冷静分析的学姐,嘴角微微向上牵起了一个极其细微、却无比真实的弧度。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柔和,穿透了夜晚微凉的空气,清晰地传入郑义的耳中:
“欢迎回来,郑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