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灵镜第三次发热时，林烬就知道大事不妙。
镜面上的裂纹已如蛛网般蔓延，青铜镜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轻响。他握紧镜子，能清晰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屏蔽之力正在迅速消散——寂灭之烬刚才吞噬楚云剑气时泄露的那一丝气息，终究还是触动了天机峰那盏古灯。
“最多还能撑一刻钟。”林烬面色凝重。
他迅速收拾东西：父母留下的玉盒令牌贴身藏好，仅有的几块灵石塞进怀里，《寂灭煅体术》玉简贴在额头记牢后捏碎。做完这些，镜面的裂纹已延伸至边缘。
就在镜身即将彻底崩碎的瞬间，院门被粗暴地撞开了。
不是敲门，是撞。
三道身影冲入院中，皆身着黑袍，胸前绣着银色法剑——执法堂弟子！为首者是个三十岁上下的方脸汉子，气息赫然是筑基初期！
“林烬！”方脸汉子冷喝，“奉天机峰法旨，你身怀禁忌之力，涉嫌修炼邪功，即刻随我们回执法堂接受审查！”
话音未落，他身后两名练气九层的执法弟子已左右包抄，手中锁链法器哗啦作响。
林烬心脏狂跳，面上却强作镇定：“三位师兄是不是弄错了？我只是个刚晋升的外门弟子，何来禁忌之力？”
“少废话！”左侧弟子抖手甩出锁链，“是否冤枉，测过便知！”
黑色锁链如毒蛇般袭来，链身符文闪烁，显然是专破护体罡气的法器。林烬瞳孔一缩——不能硬接！
他身形疾退，同时一拳轰向地面。
“轰！”
青石地面炸开，烟尘弥漫。借着掩护，林烬转身就朝院墙外冲。
“想跑？！”方脸汉子冷笑，筑基威压轰然爆发。
林烬只觉背上仿佛压了一座大山，前冲之势戛然而止，整个人被定在原地。这就是境界的绝对压制——练气对筑基，如同蝼蚁对大象。
“拿下！”方脸汉子挥手。
两条锁链破开烟尘，眼看就要缠上林烬四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几个筑基期的，欺负一个练气小辈，执法堂越来越出息了。”
懒洋洋的声音从屋顶传来。老孙头不知何时坐在那里，拎着酒葫芦，衣衫依旧破旧，但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清明如寒潭。
方脸汉子脸色一变：“孙长老！此子涉嫌…”
“涉嫌什么？”老孙头灌了口酒，跳下屋顶，“不就是寂灭之体吗？老夫早就知道。”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连林烬都没想到，老孙头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你…你早就知道？”方脸汉子惊疑不定，“那你还…”
“我还教他功法，还帮他隐瞒？”老孙头走到林烬身边，拍了拍他肩膀，“是啊。因为三千年前，我师兄也是寂灭之体，被你们这些所谓正道逼得破碎虚空，生死不知。”
他看向方脸汉子，眼神陡然凌厉：“怎么，三千年前的事，还想再来一次？”
“孙长老！”方脸汉子咬牙，“此乃宗门法旨！您要抗命不成？！”
“法旨？”老孙头嗤笑，“赵无极那小辈的法旨，也配叫法旨？当年他师父见了我，还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师叔祖。”
赵无极——执法堂首座，元婴后期大修士！
方脸汉子脸色煞白。他知道老孙头辈分极高，却没想到高到这种程度。
“带着你的人，滚。”老孙头声音转冷，“回去告诉赵无极，这孩子我保了。想要人，让他亲自来落霞峰找我。”
“可是天机峰那边…”
“天机峰？”老孙头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守灯那老不死的还没坐化呢？告诉他，烬天尊的师弟还活着，让他掂量掂量。”
方脸汉子浑身一震，再不敢多言，抱拳行礼后，带着两个手下匆匆离去。
院子里恢复安静。林烬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孙长老…不，师叔祖？”他声音干涩。
“叫什么都行。”老孙头又恢复了那副醉醺醺的模样，“小子，你麻烦大了。天机峰的寂灭天灯锁定了你，这次是筑基期来抓人，下次可能就是金丹，甚至元婴。”
“那我…”
“跑。”老孙头吐出一个字，“青云宗你不能待了。今晚就走。”
“去哪？”
“葬星崖。”
林烬一愣：“那不是宗门禁地吗？”
“正因为是禁地，才安全。”老孙头从怀里摸出张泛黄的地图，“葬星崖深处有个上古传送阵，通往‘破碎之域’。那是三界交汇的缝隙地带，法则混乱，能屏蔽一切天机推演。你去那里躲几年，等风头过了再说。”
他将地图塞给林烬，又递过来一个储物袋：“里面有些灵石、丹药、符箓，够你用一阵子。还有这个——”
是一枚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正面刻着个扭曲的“烬”字。
“这是‘烬天令’，师兄当年留下的信物。你若在破碎之域遇到‘烬天盟’的人，出示此令，可得庇护。”
林烬握紧令牌，眼眶微热：“师叔祖，您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老孙头沉默良久，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三千年前，我没能帮到师兄。三千年后…我不想再看到同样的事发生。”
他拍拍林烬肩膀：“去吧。从后山小路走，我替你遮掩一刻钟。一刻钟后，执法堂的大队人马就会到。”
“师叔祖，您…”
“放心，他们不敢动我。”老孙头咧嘴一笑，“快去。记住，在拥有足以自保的力量前，不要回来。”
林烬重重点头，跪下磕了三个头，转身冲出院落。
夜色如墨，后山小径蜿蜒曲折。林烬将《寂灭煅体术》运转到极致，身形在树林中疾掠，快如鬼魅。
他能感觉到，身后青云宗方向，数道强大的气息正在迅速接近。最弱也是金丹期！
“快！再快！”他咬牙催动灰色气流，双腿肌肉贲张，每一步踏出都在地面留下深深脚印。
半刻钟后，前方出现一道深渊。崖壁陡峭，深不见底，崖底有星星点点的幽光闪烁——那是上古修士陨落后，残魂不散所化的“葬星”。
葬星崖到了。
按照地图标注，传送阵在崖底某处。林烬正要寻找下崖路径，身后破空声骤起！
三道流光从天而降，落在崖边，显出身形。
居中者是个紫袍老者，面容枯槁，眼睛却亮得吓人——天机峰守灯长老，元婴初期！左右各站一人，左侧正是执法堂首座赵无极，右侧是个青袍女修，气息丝毫不弱于前两人。
“小辈，还想逃？”守灯长老声音嘶哑，手中托着一盏古灯。灯芯上，灰色火星正剧烈跳动，指向林烬。
赵无极冷声道：“林烬，束手就擒，可免搜魂之苦。”
青袍女修没说话，但手中已多了一柄玉尺，尺身符文流转，显然是件禁锢类法宝。
三大元婴！
林烬心沉到谷底。这种阵容，别说他一个练气期，就是老孙头亲至也难以抵挡。
但他没有退缩，反而向前一步：“三位前辈，弟子何罪之有？”
“身怀寂灭之体，便是罪。”守灯长老眼中闪过狂热，“此乃禁忌之力，留之必成大患。交出你的修炼之法，或可留你魂魄转世。”
原来如此。他们不仅要抓人，还想得到寂灭之体的修炼秘密！
林烬笑了，笑得很冷：“想要？自己来拿。”
话音未落，他纵身一跃，跳下葬星崖！
“找死！”赵无极怒喝，大手探出，化作百丈巨掌抓向崖下。
但崖底葬星幽光突然大盛，无数残魂发出凄厉嘶嚎，凝聚成一层灰色光幕。巨掌拍在光幕上，竟被生生弹回！
“葬星禁制…”青袍女修皱眉，“此地曾是上古战场，禁制重重，元婴难以深入。”
守灯长老盯着手中古灯，灯芯火星跳动越发剧烈：“他下去了…追！筑基弟子，全部下崖搜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崖壁上，林烬正急速下坠。
他刚才跳崖并非自杀，而是算准了葬星禁制能阻挡元婴。果然，那巨掌被弹开了。
但下坠之势越来越快，这样摔下去必死无疑。林烬咬牙，双拳连续轰击崖壁，借反震力减缓速度。
“砰砰砰！”
石屑纷飞，拳骨开裂。但他顾不得疼痛，继续轰击。
下坠百丈后，他忽然瞥见左侧崖壁有个洞口，隐隐有微光透出。地图标注的传送阵位置就在这附近！
林烬猛地在崖壁上一蹬，身形横移，险之又险地抓住了洞口边缘。双臂发力，翻身滚入洞中。
这是个天然溶洞，洞顶垂着钟乳石，地面湿滑。深处有微弱蓝光闪烁，映出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
传送阵！
林烬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忽然浑身汗毛倒竖——危险！
他本能地向后仰倒。
“嗤！”
一道黑影擦着鼻尖掠过，钉在对面洞壁上。那是一支通体漆黑、泛着腥臭的短箭。
“反应不错。”阴冷的声音从洞深处传来。
三个黑袍人缓步走出，为首者是个独眼中年，脸上有道狰狞刀疤，气息赫然是筑基中期。他身后两人也都是筑基初期。
不是执法堂的人。这三人的黑袍上绣着血色骷髅头——魔修！
“等你好久了，小子。”独眼魔修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天机峰那老东西算出你会来这儿，特意让我们‘血煞门’在此恭候。”
林烬心沉到谷底。难怪三大元婴没有亲自追下来，原来早已布下埋伏！
“你们想要什么？”
“你。”独眼魔修舔了舔嘴唇，“寂灭之体，可是炼制‘煞魔傀儡’的绝佳材料。放心，我们会保留你的神智，让你亲眼看着自己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他话音未落，三人已呈品字形包围上来。
逃不掉，只能战！
林烬眼中闪过狠色，丹田内寂灭之烬疯狂运转，灰色气流如洪水般奔涌。他皮肤瞬间转为青铜色，双拳紧握，骨节爆响。
“哟，还想反抗？”左侧魔修嗤笑，抬手甩出三枚血色飞镖。
飞镖破空，带着凄厉尖啸。林烬不闪不避，一拳轰出。
“铛铛铛！”
飞镖被砸飞，但拳面也被划开三道深可见骨的血口。诡异的是，伤口流出的血不是红色，而是暗灰色，且迅速凝固结痂。
“果然古怪。”独眼魔修眼睛一亮，“抓活的！”
三人同时出手。独眼魔修祭出一面血色幡旗，旗面翻滚，涌出无数怨魂；另两人一个持刀，一个握爪，刀光爪影封死所有退路。
林烬陷入绝境。
但他没有慌乱。在怨魂临体的瞬间，他福至心灵，不再压制寂灭之烬，反而主动引导一缕灰焰包裹全身。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三个魔修永生难忘。
那些凶厉怨魂撞上灰焰，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像冰雪般消融了。灰焰甚至顺着怨魂与幡旗的联系，反向蔓延到血色幡旗上！
“嗤啦——”
幡旗无火自燃，瞬息化为灰烬。独眼魔修心神相连的法器被毁，当即喷出一口黑血，气息骤降。
“这…这是什么火？！”他惊恐后退。
另两个魔修也骇然停手。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火焰，不炽热，不耀眼，却带着令万物归墟的寂灭气息。
林烬也愣住了。他没想到寂灭之烬对魂体类攻击有如此恐怖的克制效果。
但代价巨大。刚才那一瞬，灰色火星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灰色气流，此刻丹田空虚，浑身无力。
“他在虚弱期！”持刀魔修看出了端倪，“趁现在！”
两人再次扑上。这次林烬真的无力抵挡了，只能勉强举起双臂格挡。
“铛！噗！”
刀光斩在左臂，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利爪抓在右胸，撕下大片血肉。林烬踉跄后退，撞在洞壁上，鲜血染红半边身子。
“结束了。”独眼魔修狞笑着走上前，手中多了一枚血色符箓，“乖乖做我的傀儡吧…”
就在符箓即将贴上的瞬间，林烬怀中那枚“烬天令”突然发烫！
令牌自动飞出，悬浮半空，那个扭曲的“烬”字爆发出刺目黑光。光芒所过之处，洞壁上的古老符文仿佛被激活，开始缓缓流转。
传送阵，自行启动了！
“不好！他要跑！”独眼魔修脸色大变，伸手抓向林烬。
但已经晚了。
蓝光大盛，将林烬整个吞没。独眼魔修的手只触碰到光芒边缘，整条手臂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腐朽、化为飞灰！
“啊——！”凄厉惨叫在洞中回荡。
光芒消散时，洞中已空无一人，只剩满地鲜血和一条枯朽的手臂。
独眼魔修抱着断臂，脸色惨白如纸：“快…快禀报门主…寂灭之体，逃往破碎之域了…”
---
与此同时，青云宗，落霞峰。
老孙头站在崖边，遥望葬星崖方向，手中酒葫芦已空。
他身后，空间微微波动，一个白袍身影悄然浮现——正是刑罚堂周长老。
“你故意放他走的。”周长老淡淡道。
“是又如何？”老孙头没回头。
“天机峰那边不会罢休。赵无极已经派人去追了，带队的是他亲传弟子，金丹中期的‘青冥剑’。”
老孙头沉默片刻：“那小子命硬，死不了。”
“但愿如此。”周长老叹了口气，“三千年前的债，不该让一个孩子来还。”
“债总是要还的。”老孙头眼中闪过复杂神色，“师兄当年留下的预言，正在应验。‘灰烬重燃之日，仙道颠覆之时’…这修仙界，要乱了。”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远方夜空。
那里，星辰闪烁，仿佛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片大地上即将掀起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