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没有立刻离开。在调整状态、制定计划的间隙,他再次拿起了影梭前辈储物袋中那卷最为厚实、记录也最为琐碎详细的调查日志玉简。这并非任务摘要,而是百年来,这位精于潜伏的斥候,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沼泽中,一点一滴记录下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
神识沉入,不再是条理清晰的报告,而是一段段带着个人印记的“日记”:
“新历七千三百四十五年,秋。潜入黑沼泽第三年。‘净泉’周边出现不明污秽气息,植被开始异化。怀疑地脉有变,需加强监测。”
“七千三百五十年,冬。首次发现自称‘瘟灵’的教徒在沼泽边缘活动,行事诡秘,祭祀邪神。上报队长,建议深入调查。”
“七千三百五十五年,春。与疑似黑煞刺成员擦肩而过,其气息阴冷晦涩,与沼泽邪气有异曲同工之恶。疑点增大。”
“七千三百六十年,夏。‘净泉’水质突变,清灵不再,反生污浊。周边村落开始出现‘瘟神赐福’谣言,有村民莫名消失。我等试图警告村民,反被视作邪魔。人心已浊。”
“七千三百六十五年,秋。瘟灵教势力已成,控制数个村落,开始大规模活祭。我三人暗中出手,救下十余名祭品,但行踪疑似暴露。队长决定启用‘净世庇护所’(此密室)作为新基地。”
“七千三百七十年,冬。圣坛初建。我等混入苦力,得以窥见部分结构。发现他们在构建庞大血池与邪阵,目标直指泉眼深处。那点‘净化本源’的波动日益微弱,似被邪法包裹炼化。情况危急。”
“七千三百七十五年,春。尝试破坏一处次级血池,遭瘟将围攻。玄谷阵法阻敌,我与队长断后,虽脱身,但皆中‘腐髓瘟毒’。此毒歹毒,侵蚀金丹与神魂,寻常丹药难解。”
“七千三百七十六年,夏。毒素深入,修为开始倒退。我等自知时日无多。队长决定,趁还有余力,发动一次针对圣坛核心的突袭,至少重创其培育邪胎的进程,并留下足够情报。”
“七千三百七十六年,秋末。突袭……失败。敌早有防备,疑似有内鬼或更高明卜算。血骨尊者亲自出手,其修为已至金丹中期,且功法诡异,克制我辈。苦战……玄谷为掩护我与队长撤离,自爆金丹,重创一瘟将,毁去部分阵基……我与队长携伤退回此间,毒素终全面爆发……”
日志到此,变得断断续续,字迹(神念)也充满了痛苦与模糊:
“……队长……先我一步去了……临终前,嘱我……务必留下信息……后来者……望你……更有力……”
“……我也……快了……将最后灵力……封存此室……地图……记录……雷珠……”
“……暗火计划……未曾想……终结于此……不甘……然,无愧……”
最后一段,只有四个越来越淡、几乎消散的字:
“……薪火……不灭……”
玉简中的神念彻底沉寂。
林烬久久无言,握着玉简的手指微微用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字里行间那份长达百年的孤独坚守,面对邪教崛起的无力与焦虑,同伴相继牺牲的悲痛,以及最后时刻的遗憾与不甘,还有那始终未曾熄灭的、传承下去的希望之火。
百年潜伏,风餐露宿,与邪祟周旋,眼睁睁看着净土被污,生灵涂炭,最终却功败垂成,埋骨于此。这是何等的悲壮与沉重!
对比自己,虽然也是危机重重,但至少获得了明确的传承、关键的物品、宝贵的情报,还有这处安全的庇护所。与三位前辈相比,他幸运得多,肩上的责任也具体得多。
“暗火计划……原来三位前辈,本就是计划中潜伏的‘暗火’。”林烬喃喃道,“那么,我现在所做的,便是让这簇险些熄灭的暗火,重新燃烧起来,直至燎原。”
他心中最后一丝因获得密室传承而产生的“侥幸”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沉静、坚定的决心。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冒险或复仇,而是一场延续了百年、甚至更久的正邪之战,是无数先辈用鲜血铺就的道路。
他轻轻放下玉简,将其与岳擎队长的任务摘要玉简放在一起,郑重收好。这些都是历史的见证,是传承的一部分。
目光扫过大厅中被光罩保护的三具骸骨,林烬低声道:“三位前辈,你们未尽之责,由我接替。你们未燃之火,由我延续。这片黑沼的邪火,必由我等净世之火,彻底焚尽!”
他感到怀中的烬天令残片传来一阵温热,仿佛在应和。
调整好心态,林烬开始最后的准备。他换上了一套从影梭储物袋中找到的、略显陈旧但完好的烬天盟制式内衬软甲(外袍需另行伪装),将状态调整至最佳。又反复演练了数次激发焚瘟雷珠和高阶匿踪符的时机与手法。
最后,他站在密室入口的石门前,手中握着融合后的烬天令残片,心神沟通密室核心。
“该出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再无迷茫与犹豫,只有冷静如冰的锋芒。
石门无声滑开,门外依旧是那条明亮整洁的玉石甬道。但林烬知道,甬道尽头,等待他的是更加凶险的沼泽和已经张开罗网的敌人。
他没有回头,迈步而出。
在他身后,石门缓缓闭合,将那片安宁与传承之地再次隐藏。乳白色的光罩内,三具骸骨仿佛依旧在静静守望着,守望着这簇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去完成他们未竟的征程。